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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浮生记 正文 第一百六五章 潜龙跃渊 剑惊四野

作者:张十三画 分类:武侠 更新时间:2020-03-17 21:49:00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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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袖飘落,荡荡若无物,可刹那腾龙之势端是惊心动魄,于心间久久不消。春紫真面上波澜不惊,心湖却不免起了涟漪。雪鸿断臂后的实力非但无损,反而还有所增益,他的确是一个值得她正眼相待的不俗人物。

    她感受到他淡微虚无下如渊如海的气息,识得他的空袖就是一柄利剑,运剑之法可谓别出机杼,颇有无双妙意。她一眼洞悉其中奥妙,嗤笑道:“龙门当真大方,本门秘学也不吝外传,倒不似其千年以来的顽固,看来我族真得令你们忌惮甚深。”

    原来雪鸿运袖为剑之法乃是龙门剑气的秘学,难得木青龙不再固守门墙之隔,以龙门剑气供其参详,令其实力大增。龙门剑气比御剑术玄奥更甚,唯有雪鸿这等通玄洞微的人物方能在短时间内参悟受益,否则木青龙和云峥早就不惜传授诸人。

    龙门剑气以虚无之气为剑,自然无需执着于外物,甚至自身。雪鸿虽短时间难以完全参透龙门秘学,但也掌握了驭气化剑的精髓,大大弥补了断臂的缺憾。以他深不可测的修为为基础,施展起来格外厉害绝伦。

    雪鸿静立微笑道:“蓬莱来势汹汹,我中土诸辈理当勠力同心。”他言语平静坦然,满是殷殷任侠之气,即便春紫真强横无匹,也曾令其无奈折戟,但他的剑心完全没有受到她丝毫影响,透如琉璃,熠熠生辉。

    春紫真露出淡淡嘲讽的笑意,不大在意道:“龙门剑气确有可取之处,但即便你剑气大成,在本尊面前又何论自恃。他木青龙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上回未就之结局,今日是该由本尊续上。”

    雪鸿同时通晓龙门剑气和御剑术,令他面对春紫真这尊大敌也有了底气,但他似是并不急于死战,说道:“阁下好大的口气,这世上的事说是说不清的。千年之前,蓬莱已经败过一次,千年之后,还是难逃重蹈覆辙的命运。”

    春紫真脸上流露一抹愠怒之意,眸中一片电石火光即闪而逝,嘲弄道:“难道就凭你们这些人吗?真是异想天开。”雪鸿的目光穿越剑碑和树林,飘散到极远处,无着无落,平静道:“我们这些人自然算不得什么,可我们的争斗终究还是人的争斗,中土最不缺的便是人。”

    春紫真闻言冷笑出声,如同看着白痴一般看着雪鸿,傲然道:“本尊倒是高估你的心智了,竟秉持这样的陈见。天下尽皆庸庸碌碌,如今我族之名甚嚣尘上,你可见到中土有利好的局面?就凭那些聚于昆仑诸地瞎凑热闹的乌合之众?”

    雪鸿目光微微一凝,继而又淡淡望向春紫真,道:“世人确实有很多劣根性,可古往今来,他们经历多少磨难、灾劫,盛衰轮转,也不见灭绝。如你我这些人或许在意的是使命、责任,但世间绝大部分人在意的是生死之间的大事。”

    “少数人可以凌驾众生之上,拨弄命运,却不能毁灭众生。一旦蓬莱之祸到了最后威胁中土的存亡,众生真正的力量便会出现平衡倾斜。日中则昃,月阴则亏,这是天道,终会损有余而补不足。”

    春紫真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异样,当然非因雪鸿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可她一时也弄不清那是什么。按理岛上局势尽在掌握,唯一值得在意的雪鸿无暇他顾,其余人交由阎帝生和楚寒心也是相当稳妥。

    她冷冷审视着淡定从容的雪鸿,径直压下心中毫无来由且渐欲强烈的异样感觉。

    *****

    楚寒心一行疾行掠出四五里,于一片草甸边缘追上了莫子虚、梁临川以及云峥诸人。他身后紧随十数位背负筒形包袱的黑衣人,身畔是蓬莱五老之首的灵始,盖因他此行旨在除掉梁临川,故只有一老相随协助,其余四老皆跟随阎帝生行事。

    楚寒心抬眼打量草甸边缘戒备的诸人,其中唯有莫子虚勉强还可算个高手,其余人在他眼中不过土鸡瓦狗。他特意瞥了一眼被围在人群中的梁临川,两鬓染霜,精神萎靡,看来春紫真交代之事倒也容易得紧,幸好对峙的还有几位天命之选,这一趟也算不虚此行。

    梁临川顿觉被一道意念击中,好似剑锋袭体,心中一颤,脑中微痛。莫子虚有感上前替他挡住楚寒心的视线,梁临川隐在他的身影中惊魂未定。楚寒心是何等可怖之人,他在中土虽出手寥寥,却足以令诸人警惕甚深。

    接下来,令楚寒心大感意外的是,此行修为最高的莫子虚突然带着梁临川毅然转身扎进草甸,须臾间消失在漫漫荒草中,反而是云峥七人留下迎战,皆流露坚毅之色,其中竟还有一个孩童,顿觉这情形有些荒谬可笑。

    楚寒心等人甫一现身,草甸外的诸人随即摆出“剑转七星”的阵型。云峥、苏航、楚青岩、顾惊仙这些人皆是中土绝顶高手,合修剑阵本就是为抗衡蓬莱最可怖的高手而准备,然而此番遭逢这世间最可怕的剑客,他们还是不免有些凝重。

    七人中唯有楚青岩一脸的满不在乎,好奇地瞅瞅对面那些人,他又看了看旁边浑身紧绷的云瓷,想起小家伙往日的古灵精怪,口下对自己也诸多不留情,遂即打趣道:“怕吗?”云瓷眨巴眨巴眼睛,咕哝咽了一口唾沫,仰着一张小圆脸,认真道:“不怕。”

    楚青岩不由怔了怔,被他稚嫩语气中摇摆的坚定所打动,不由收敛了玩闹性子,微微出神地注视面前小小的身量。不可忽视,云瓷还只是一个孩子,却勇于承担起成人的责任,投身对抗蓬莱、挽救中土的大业中,他身上酝酿着令人心悸的力量,令他也不由严肃认真起来。

    云瓷忽而阴阳怪气道:“师叔,您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您师父我师公可不太放心。我吧,可得加把劲,万万不可丢了我师父的人,日后师父知晓定会心怀甚慰,高兴收了我这个徒弟。您说是吧,师叔?”

    楚青岩顿时被这番峰回路转气得七窍生烟,脸上泛着蓬勃的赤意,暗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自己还是太单纯了些,上赶着被白白奚落一番。这小鬼头的行径着实欠揍,可眼下他不好即刻发作,也没了方才跳脱散漫的精神头儿,只得对着前方楚寒心一行咬牙切齿。

    楚寒心独自一人向草甸方向走去,云峥七人衣衫下的肌肤不由泛起一阵战栗。十数位黑衣人由着族中长老亲自出马,默然站在原地岿然不动,隐隐对着别的东西露出谨慎的意思。他们此行入岛唯有一事,其余皆不必在意,然留在原地的那些人中业已不见了灵始的身影。

    楚寒心忽觉迎面冲来剑的气息,坚定、厚重、勃发而克制。他深深的眼窝中攒射出两道寒光,道:“剑转七星?”

    *****

    木青龙一行十余人奔至云梦海,湖水荡漾如同他们此刻的心情。船,就停在不远的地方,随着波浪轻轻摇晃,似是在向即将登船的人招手相邀。诸人临水背立,尽皆神情凝重,也不知他们是否还有登船而去的机会。

    卫承景和晏无情越众站定,迎向虎视眈眈的敌人,身影无比坚定,护佑着身后一众力微者。双方维持着短暂安静的对峙,除了还可抗击来敌一二的卫阁主和晏宗主,其余人皆似不敢擅动,一旦脆弱的平衡被打破,对面强敌势必雷霆出击。

    木青龙自然深知阎帝生令人绝望的可怖,即便今日臂弯中的婴孩对其有碍,可他也不是往日的木青龙,何况蓬莱天尊身侧还站着四个老朽而深不可测的高手,以及十数沉默的黑衣人。他们流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视湖边诸人为囊中之物。

    阎帝生等人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可那种平淡笃定的力量沉沉压在大家心上。木青龙满眼含忧,落下一片阴影,敌人势强令人动容,不知这困局如何去解。张听柏脸色黯然如死灰,神情颓然飘忽,阎帝生却对其视若不见。

    宋文卿面露慈悲之意,左手搭在子远肩上,给予小和尚安定心神的力量,右手所执之梅兀自鲜活。秦少游毅然而紧张地拔出玄磁剑,他自知力薄难有左右局势的资格,惟愿奋力一战。鱼清池同宋文卿如出一辙的慈悲,她知道自己也是他们的目标,却不大忧心自身安危。

    立身人群边缘的常月一声不吭,低调的容易令人忽略他的存在。他的剑还沉寂在鞘中,对他而言剑一旦出鞘便是生死战斗的开幕,他的剑只在战斗时出鞘。也不知朱浩昌是如何培养出如此出类拔萃的少年剑客。

    卫、晏二人岂不知对面几人的可怕,尤其是令木青龙身中道伤的阎帝生,他是中土之敌、浩劫之源的最高领袖,蓬莱天尊的份量,他们甚至没有资格去掂量。敌人之势他们挡不住,但他们只能秉承无畏之心,挺身为身后的人稍挡风雨。

    阎帝生尺余臂弯是一方天地,婴孩熟睡的表情恬静安适,他整个人显得平平淡淡,却如一色之天穹,凉淡之秋日,虽无激烈亢奋的情绪,但漫漫无垠有居高临下之感。他的眼中只有木青龙一人,余者皆不入其法眼。

    木青龙站在卫承景和晏无情的身后,站在宋文卿、秦少游等人中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平凡的不能再平凡。曾经叱咤风云的龙门掌门,如今已是一介凡人受人庇护,不知会是何等无奈心境。

    木青龙温和地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阎帝生的身上,落在他腰间的剑上,那是张元宗的悟道之剑寂照。他的目光中蕴含着意味悠长的情绪,他收敛着不愿让对方察觉其中真实的含义。

    阎帝生随意问道:“你们是坦然束手待死,还是要负隅顽抗而亡?”这话说得理所必然,断言诸人唯一的结局,给予他们选择死亡方式的机会,是他的宽容和人性,然仔细琢磨又能品出他语气中的失望和敷衍。

    随着张元宗、巫千雪、张水衣三人因故离岛,岛上依然汇聚九位血祭之人,这些人足以值得蓬莱兴师动众。可眼前一行中仅有晏无情、宋文卿、鱼清池三人是他们的目标,实在不配天尊和四老一起追击,还是吃了消息闭塞的亏。

    卫承景是藏剑阁阁主如何,晏无情是一线天宗主又如何。阎帝生毫无出手的兴致,他甚至在考虑是否需要遣去两个老者去支援楚寒心。他唯一稍稍在意的是静立在诸人之间的木青龙,而更多心思却放在婴孩身上,看得出来他相当喜欢这个孩子。

    胜邪凶性毕露,巨阙琴音隐隐,卫、晏二人身后那些挺直不退的身影,皆以行动默默回答了阎帝生的问题。阎帝生微微摇了摇头,似是暗责自己多此一问,他无意自降身份出手,自然有旁人为其效劳。

    是时,四老中大步流星奔出两人,以雄狮之势扑向拦路的卫承景和晏无情,两两瞬息便交上了手。没有试探铺垫,也无层层推进,战斗迅速达到极其炽烈凶险的程度。两团战局不受控制地拉开距离,木青龙等人随即暴露在诸敌面前,但其余二老关注战局暂无出手之意。

    灵真忍不住惊咦出声,其实以他的修为和境界而言,卫承景并非是个难缠的对手,可是他手上有一柄凶神恶煞的剑。断剑泛着淡淡的赤意,酷烈的煞气恍似从断剑口源源喷出,凶厉邪性的剑意猛然罩向灵真。

    灵真未曾见过这样邪性的剑,而且蓬莱修剑不重利器。他感受到无形中似有冰冷的手正在触摸他的心脏,心悸之感升腾而起,直冲脑海。他一时压制不住胜邪之锋,暗中惊诧卫承景竟丝毫不受煞气的反噬。

    藏剑阁铸剑术天下第一,门中铸剑师对剑俱有极深的研究,在驭剑方面达到细致入微的境地,卫承景的铸剑造诣令他对胜邪这柄凶剑有着绝对的控制能力,也只有他能够发挥胜邪之威而不受侵蚀。

    剩下观战的两位老者也感受到胜邪的邪性,脸色微微一变,生怕灵真会在兵器上吃亏,不免跃跃欲助其一臂之力。这时阎帝生淡淡道:“借助古剑之利,终归是镜花水月,灵真他自然能够应付。倒是灵元有些危险,那女子有几分手段,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灵皇和灵玄随即看向交战的灵元和晏无情,渐渐看出点奇异的东西,眉目精光张扬。那女子舞剑极为霸道勇猛,可巨阙阔剑却迸射出如丝如弦的锋利剑气,这种刚柔相济的境界,这份举重若轻的修为,确实是位登堂入室的剑道高手。

    晏无情挥舞巨阙力战灵元,剑光和琴音交杂辉映,散发着卓尔不群的魅力。她不晓阎帝生对她的一丝赞赏,只知对战的老人深不可测,剑中有大境界、大乾坤,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也再无余力顾及他人的安危。

    两老静静看了会儿,灵皇神情复杂道:“这女子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还稍胜一筹,确实难得。看来,我也只有不要这张老脸了。”言毕,他缓缓拔出长剑欲助灵元,以二敌一这件事令他的心情有些黯然,即便如是他却未能成行,竟被一个少年挡了下来。

    常月默然出列迎向灵皇,他不是不知道这些老人跻身武道上乘境界,可是他记得朱浩昌日前交代的话。他与其他剑童都是孤苦无依的孤儿,有幸遇上了朱浩昌,是他给了他们全新的人生,他们甘愿将一切都奉献给他,值得便会无畏。

    灵皇怔然看着对面沉默而坚韧的少年,他体内蛰伏着沉着冷静的剑意,不难瞧出他小小年纪拥有可观的剑道修为,可他绝不是自己的对手。老人斥责道:“这里何须由你个小子出头,速速退下,老夫且能暂时饶你一命,在剩下的日子里好好活着吧。”

    蓬莱攻岛旨在猎杀血祭之人,其余人的生死其实无甚紧要,反正中土芸芸终将葬送在灭世大阵中,无需强求一时之快。灵皇不愿同一个少年交手,他可以放下老脸以二敌一,但若要以大欺小确实过分了些。

    常月没有领受老人的善意,执着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磐石一般不可逆转心意。他毅然拔出手中长剑,沉静的剑意弥散在两人之间。灵皇见状脸色渐冷,不由暗叹有人想螳臂当车,他也无需心慈手软。

    蓬莱五老皆是修行逾一甲子的宿老,常月不过修剑数载的少年,他们之间有着不容忽视的时间鸿沟。数招下来,剑光乍起乍落,剑锋乍合乍分,灵皇不由啧啧称奇,暗道自己还是轻看了这个少年。

    少年出剑法度森严,返璞归真,稳重的如同泰山一般,过招越多,越能感受到其剑中坚定沉稳的力量,令灵皇也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老人不免有些惋惜,这少年假以时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可惜他生不逢时,已无扶摇直上的时间。

    阎帝生对局势变化提不起半点兴趣,甚至有些神游太虚,不知在想些什么。灵玄若有所思地扫视三场战斗,灵元对战晏无情短时没有性命之忧,灵真对战卫承景也渐渐挽回劣势,最意外的是那群待宰羔羊中竟还有常月这般不错的战力。他思虑片刻,决定谁也不助,直接杀向湖边的其他人。

    灵玄手持三尺青锋踱来,神情平静中蕴含着无坚不摧的杀意,令诸人脸色皆是微微一变。惊心动魄的三场剑斗上演正酣,蓬莱老辈人物充分展现了雄厚的实力,面对强横如斯的敌人,继常月之后他们还有谁能够抗衡一二。

    几人中,秦少游紧握玄磁剑,指节微微发白,懊恼年少时太过懈怠,如今虽拜了龙门前辈莫子虚为师,可受教时日并不长久,难有长足进益跻身一流之列。他脑中一番天人交战,兀自纠结斗争得厉害,随即猛一咬牙,狠一跺脚,欲行蚍蜉撼树之事。

    秦少游本是钟鸣鼎食的富家公子,喜好一呼百应的江湖虚名,即将面对凶恶的险境,他心中恐惧难以杜绝,可他还是有脆弱的勇气和义气支撑着他直面危险。不知将来有一日秦少游知晓秦家实为蓬莱一属会生如何感想?

    然而秦少游突兀地刹住了脚,睁圆双眼愕然地看着白衣僧人突然向前跨出。他旋即心觉不妥,想要出声叫住宋文卿,可茫茫然瞧着僧人的背影,恍惚变得朦胧虚离,不似真实的一般,他犹疑片刻便失去了阻止的时机。

    子远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即便他再是愚钝,也知道他们面临着极大的危险,太师叔祖是要代他们阻拦强大的敌人,他胸中忧虑不知如何是好。秦少游回神一把将子远拉到自己身侧,让自己起伏的心稍稍安宁些。

    蓬莱老人一生浸淫本族无上武学,拥有震古烁今的实力,卫承景、晏无情、常月也不敢轻言抗衡,但他们至少是中土上流的高手,而宋文卿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又如何抵挡蓬莱的绝世高手?

    宋文卿面目含着温和暖意,双眼如琉璃般通透,他似乎立身于一团清辉中,整个人都是透明无垢的。他一切智无所畏,漏尽无所畏,说障道无所畏,说尽苦道无所畏,泰然无畏地面对生死。

    宋文卿至今没有法号,一直沿用俗家名讳,素日行径也不拘形格,暗合万法皆空之意,不受形式所累。此时此刻,他完完全全拥有最寻常的僧人举止,却又有出尘空灵之态。他右手执一新梅,左手单行一礼,诵道:“阿弥陀佛。”

    灵玄特意仔细打量这个年轻的和尚,从他身上察觉不到丝毫内息的波动。自福灵亡逝之后,宋文卿已是囚龙寺乃至整个禅宗辈分最高之人,他佛学精湛受人敬重,却无甚武道造诣。灵玄不喜他不畏生死的高僧做派,冷嘲道:“早死早超生,你倒是想得明白。”

    宋文卿微微一笑,神似庙中日夜香火供奉的佛像,温和慈悲的神态深远通达,他平和道:“众生皆苦,若得解脱,大善。”灵玄闻言笑道:“你若这般安分求死,也是甚好。用你的血圆满大阵,助中土众生苦海解脱,你也算功德无量,立地成佛了。”

    宋文卿岂能听不出言中的调侃和血腥,慈悲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他微笑着悲悯道:“众生皆苦,我助你解脱。”禅宗有割肉喂鹰、以身饲虎的典故,说得便是众生平等,禅宗大德甘愿舍身规劝入魔障者醒悟,宋文卿的做法似是归于此道。

    灵玄脸上的生气次第湮灭,大无畏、大慈悲往往能给人带来内心的悸动,这和尚带给他很不好的感受。他冷冷道:“鲜血或许能够洗净恶念,令人幡然醒悟,但是对老夫而言,你的鲜血只能令我对鲜血更加渴望。无需再等,吃我一剑。”

    话音未落,他随即化作一道流影,身法之快肉眼难以捕捉,然而他的剑却疾徐相宜,剑路清晰,每个人皆能看清斩落的寒冷剑锋。虽然灵玄认定宋文卿是砧板上的鱼肉,但他出手却毫不敷衍。

    子远惊惧地大呼道:“太师叔祖……”秦少游和鱼清池皆是脸色刷的一白,害怕看到血溅僧衣的惨剧,而木青龙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他眼中虽有一抹隐忧,但注意力皆在阎帝生的身上。

    接下来,诸人眼中发生了神奇的一幕,宋文卿微笑看着即将临身的刀锋,执梅向前一送。诸人皆觉他微笑的面容如同一轮春日,温暖的清辉驱散了寒冬的冷峭,他身上散发着蓬勃强劲的生机。

    梅枝最远的那朵梅苞瞬息绽放,一片鲜嫩的花瓣凌空飘出,落在势不可挡的剑刃上。灵玄浑身陡然一颤,露出不可思议的古怪表情,手中利剑难以再进一寸。

    *****

    岛东最偏远的院落中,朱浩昌和秦央默然坐在茶桌两端,凝重的氛围沉静其间。岛西火势煊天,空气中传来炽热的气息,岛中局势同样水深火热。两人根本没有心情品茗闲谈,桌上茶的温度正在迅速流失。

    朱浩昌对秦央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而秦央却流露无奈之意。两人心中各有挂碍,因此彼此耗在此处难免心忧。朱浩昌坚持阻拦秦央,是因为他笃定秦央此行绝非保护秦少游那么简单。岛上即便再是混乱,隶属蓬莱的秦家人又能危险到哪儿去?

    秦央是个非同寻常的人物,朱浩昌自是心中有数,因此才防备着他给其他人带去威胁。其实他不太习惯这种身在局外的感觉,他更愿意手握剑气与人战斗。他默默告诉自己他不是为任何人战斗,只是身为中土人不愿异族为祸罢了。

    某刻,秦央开口说道:“你实在没必要防着我,与我族登岛之人相比,我根本不值一提。天尊,地尊,世人遥不可及,还有楚长老,蓬莱五老,俱是登峰造极,岛上的人不可能挡得住。说这些不是为了让我脱身,而是我不想你后悔。”

    秦央言中之意并非是朱浩昌能够去拯救什么,而是他会因为置身事外,没有同生共死而后悔。不管朱浩昌怎么怨怼,怎么隐藏,他都知道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时至此刻,大势不可逆转,他只想自己的朋友能够顺遂心意。

    朱浩昌置若罔闻,秦央又轻叹道:“就算你不顾及别人,也得为那个孩子着想。”朱浩昌神情微微一动,忽地心中没来由显露警兆,不祥的预感渐渐强烈。他猛然站起身来,目光闪烁地盯着朱浩昌,犹豫片刻后转身离开了院落。

    秦央坐默坐原地,一怀清愁,望着朱浩昌的背影被院墙遮住,桌上的茶早已凉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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