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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凡站在河对岸，黑色的道服上有很多灰尘与河水，浑身湿漉，头发散乱披着，脸色苍白，唇角淌出一道血水，看着极为狼狈。
然而他的眼睛却是那样明亮，明亮的有如星辰。
因为他看着河对岸的林忌，烟尘已敛，已然跌倒在地。
悟凡知道林忌没有死，但他知道自己在这次硬碰硬、没有任何花俏、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纯粹较量力量和境界的对冲里，获得了胜利。
这很重要。所以他露出一丝微笑。
片刻后，躺在地上的林忌终于坐了起来，显得有些疲惫，但还算稳定：“你也偷袭……。我看你现在微笑的模样，似乎还很得意？”
他的前襟上满是血水，不是被撞击的力量震出来的，而是咳出来的。
悟凡看着他微笑不语。
桃木剑又至。
林忌于春风里。握握住风萧剑的剑柄！
岸畔的纯风为之一顿，然后撕裂！
他看也未看刺向自己面门的桃木剑，只是盯着剑后的悟凡。
铁剑凛冽，越过棕色桃木剑，斩向悟凡的面门！
他很清楚，如果任由局势发展，自己可能被活活耗死，自己的身体几经创伤，根本经不起他这样的折腾。
怎么看都很难活。
那么，只好一起死。
他看着悟凡。
发出邀请。
不能同生，便要共死，除了形容生死不渝的情侣，有时候也会用来形容敌人，只不过那种时候一般会改个说法叫你死我活，而事实上当杀红眼睛，到了你死我活的阶段，往往最后都会一起去死。
林忌没有理会轰向自己面门的桃木剑，直接一剑刺向悟凡的面门，发出一起去死的邀请，却不是真的想和对方一起去死，而是坚信悟凡不肯随自己一起去死，那么必然要避，那么他便可以扭转整个战局。
对此他很有信心，因为他经历过的实战要比敌人多的多的多。面对这样你死我活的战斗，这本身便是一种优势。
敌人也应该清楚，这种蛮横的互杀，他不可能占任何便宜，那么他也应该退。
不管怎么想，悟凡都应该退，应该选择避开自己的铁剑。
林忌这样认为。
于是当桃木剑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坚定而肯定地破风而起，挟杂着仿佛无穷无尽的天地精气刺向自己的胸间时。他很是不解。
剧烈的痛楚从胸口传来，向四周散开，仿佛要撕裂一切的力量，直接让他的肋骨断裂，鲜血不停地涌出，他眼前的世界变成血红的一片。
在最后还能避免同归于尽的那个时刻，掌握着主动权的悟凡没有选择避让，而是沉默地继续攻击，只是不知为何桃木剑刺在了林忌的胸间。
轰的一声巨响，林忌的衣袍被撕裂成无数碎片，鲜血狂暴地溅射，他的鼻孔以至眼睛耳朵，都在不停淌血。
同时，林忌的铁剑也落了下来。
不偏不倚，重重地砍在悟凡的额头上！
极其恐怖的一声闷响！
但悟凡的脸上仿佛戴着件无形的面具，正在不停地抵挡着剑锋的切割。极其凄厉的声音，骤然响起！
悟凡的面容瞬间苍白，眉眼扭曲，显得极其痛苦。
一声厉啸从他薄薄的唇齿间迸出来！
无穷的天地精气被他召至。通过桃木剑向着林忌的胸腹间轰去！
林忌已经变成血人，被染红的眼睛，却还是那样的冷静。
他承受着寻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风萧剑上！
锋利的剑锋，向着悟凡的面门再进一分，一道鲜血流了下来！
悟凡的啸声变得更加凄厉，如草原上的野狼嚎叫。又像是某种哀鸣。
他的眼睛变得灰暗无比，他的眉毛随风而飘，他的容颜在狂喷的气息间，竟似乎在发生着某种变化。要变成另一个人！
林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却依然沉默，继续落剑。
忽然间，一道恐怖的力量覆盖了他的脸。生生地挡住了风萧剑！
一柄棕色的桃木剑落下，一道黑色的铁剑落下，生死虽然没有立见，却都站在了悬崖边。这个过程看似很漫长，实际上很短暂，二人已分，战局已分。自然胜负亦分。
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河水如倒瀑般向天空飞去，震起数道百丈高的水帘，水里满是青苔的石头。翻滚着碰撞着，然后碎裂。
左岸河滩上出现一个极深的坑，林忌倒在坑底，浑身浴血，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悟凡站在坑外，神情肃穆，满脸鲜血，宛如魔神。
“你以为我怕死？”
悟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完这句话，他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弯下腰咳出两口血，然后厉狠地再次站直身身体。重复问道：“你以为我怕死？”
“你不怕，但是我知道你怕别的事情。”
林忌扶着坑边，站起身来，看着他说道。桃木剑虽然没有剑刃，没有刺穿他的胸口，但是带给他的伤害却远非武器本身的伤害所能够比拟。
受了如此重的伤，却依然没有倒下。已经与境界实力无关，只在于那口气。
悟凡没有想到他还能站起，说道：“佩服。”
林忌伸手抹掉自己脸上的鲜血，手掌下落的过程里，自胸腹间掠过，蘸满了更多的鲜血，然后伸到身前的空中，散开五指。
血水顺着他手指的弹动，化作无数细微的血滴，向四周飘去。
河风轻拂，他用血水在风里写字。
他的脸色骤然苍白无比，哪怕涂着的鲜血也无法掩盖。
无数凌厉至极、锋利至极的符意。瞬间笼罩整片河滩。
悟凡脸色骤变，伸手在空中一招，一桃木剑，应召而至。在他身前化作一道清光，斩断悄然袭来的最后一道符意。
偷袭未能得手，林忌神情不变，静静看着他说道：“你看，我还能再战。”
悟凡伸出右手，平伸在河风里，说道：“请。”
愤怒的河流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因为河滩上到处都是愤怒的符意与剑光。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林忌的符写完了。
隆庆的身前，散落着百余柄断裂的道剑。
两个人遥遥相对，浑身是血，脸色苍白，都很疲惫。
修行界的战斗很少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两个人本身虽然在境界上有所差别，但是因为林忌深受重伤的缘故，实力如此接近，所以以至于只能硬拼，直至最后都油尽灯枯。
真正的油尽灯枯。
长时间的安静。
河水哗哗。
“还能战？”
悟凡问道，声音嘶哑到了极点。
林忌沉默不语，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血泊。
“你果然在我之前破境了。”悟凡的话中有些郁闷，这一代的修行者无不已林忌为目标，但是他却不屑。
虽然出身于小门派，但是天赋却敌得过所有的人，他自认为要比林忌强很多。而知微境也是他知道的林忌现在的境界。
所以当他停留在那道门槛的时候，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的对手也没有破境。
而现在，当他真正的第一次面对他心中一直以来的对手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他错了。
他的对手已经在很久之前便完成破境了，而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悟凡似笑非笑说道：“不过……终究还是耗尽了所有的精气，不是吗？”
林忌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你的精气呢？还能有吗？”
悟凡被他看穿，却神情不变，说道：“先前那剑你没能杀死我，你就注定要败了。”
林忌忽然间笑了起来。
这是战斗从开始到现在，或者说从遇见他们开始，他第一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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