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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跟随封警督来到命案现场。这座两层私宅古色古香，又显得非常陈旧。穆察在门口蹲下看了很久，起身忿忿地说：“该死，唯一的一点痕迹都让这群笨警察给毁了。”封警督愣了一下，并没有愤怒：“穆先生说的不错，我也斥责他们来着。”
人们都在一楼客厅里忙碌着，二楼拉起了警戒线。
“我们查了一遍，人死在一楼，二楼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封警督解释道。室内面积不是很大，是由于四周围摆了很多老物件。
有硬木的架子好几件，上面都是一些瓶瓶罐罐，虽说琳琅满目，但一看就是地摊货。
还有一架老式木钢琴、一台留声机、壁上还有几幅字画。穆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的表情好像很沉重，时不时地在寻找什么：“封警督，楼上是他的卧室？”封警督点点头：“你要看的话我可以为你破例。”穆察没有说话，而是走入了客厅。
死者就躺在木制地板上，身上没有血，只是面目非常扭曲，好似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他两腿紧紧扭在一起，倚着地面，两眼突出，一只手紧紧按着胸口处。
旁边一把椅子倒在地上，另外几把放得很好，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杯喝得见底的咖啡和一个空盘子，上面残留着奶油的痕迹。桌面边缘到地面之间有一片呕吐物，死者的身上也沾了一些。
穆察走到桌前，闻了闻咖啡。然后绕到死者身前，他蹲得很低，简直要趴下，说道：“死了至少一天以上。子冯，开始记，死者印堂极度褶皱，眉毛紧缩、眼皮上扬，眼球突出，脸颊轻微隆起，鼻翼呈上提状，嘴角微微下拉。从这副遗容和动作看，他是一个被疼痛一点一点折磨死的人。”
“请你等一下。”封警督这时说道，“我们的尸检结果却是心脏衰竭致死。心衰虽然可以拖很长时间，但病情却是突发的，不可能把人一点一点折磨死。”穆察道：“我没说他不是心脏衰竭，只是诱发的原因还需要调查。”说罢，他又在周围溜达了一圈。
客厅东侧是厨房，厨房的南侧是厕所。也就是说，客厅和厕所实际上是在一条线上，只不过要上厕所需要绕过厨房。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地下排水管道的问题，造成厕所的位置没法改动。这不是个偏僻的事情，很多家庭在装修时都会遇到同样的问题。
穆察伸手指着地板上一些水印：“这是怎么回事？”封警督道：“哦，来的时候厨房的水龙头拧开着一小流，已经淌满水池和厨房地面。我们赶过来的时候厨房地面非常湿，因怕破坏了现场，就把它关了。可是还是渗出来许多，幸亏流的水流较小，否则就麻烦了。”
穆察的眼神闪烁起来，但他并没有立即表达什么，只是站起身掸掸土，随即问道：“封警督，和我们谈谈你知道的吧。”封警督点点头，说道：“死者名叫郝军，原籍河南洛阳，五一年生人，七零年到内蒙插队。八十年代下海经商失败，欠外债三万余元，曾遭政府通缉，其后销声匿迹数十年。对了，是邻居一对老夫妻报的案。这对老夫妻家就在离这不到两百米的的那间房子里。”
他用手指了指东侧，我们透过窗子看见了一座精致的农家小院。
“两位老人告诉我们，郝军很久以前就搬到这里，也算是他们的老邻居了，但是罕有露面，往往隔很长时间才回来住一阵。老夫妻家后院常年种菜，眼下就要开春，他们老两口子忙着翻地。所以每天都折腾到很晚，两人交替着，凌晨四点钟起床，下午五点多才回屋。大约一周前，他们看见郝军匆忙地赶回家中。这地方很僻静，四周围有点动静大家都能听清楚。郝军回来的这些天，只有周二晚上好像有个修理工模样的人来找过他。老人家看得很清楚，那人拿着工具箱，大约半小时后就离开了，郝军还特别把人送了出来。除此之外，没有人来过。郝军生活很有规律，以前每天早上都会出来到门口打太极拳。这次回来却不敢出门，每天早上十点左右，就开始坐在窗口向周围眺望，好像在等待什么似的，一直到下午两三点钟太阳开始西斜，他才回屋。可是从昨天（周三）上午开始，老两口就没再看见郝军的身影。他们起初是认为郝军睡过了头，结果一天下来还是没有动静。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今天早上去敲了门，里面没有反应，他们于是报了警。”
封警督说完后，又补充道：“我们也不知道死者的身份，是通过与前两天赵建国案中管家的照片进行比对，才发现了这一点。穆先生，还需要了解别的情况吗？”
穆察显然在思考，他指了指二楼楼梯，说道：“我要到上面看看。”“这……”封警督因为已经提醒过一次，显然有点不耐烦。可他还是忍着性子说道：“既然这样，我便为你破一个例吧。按理说，罪案没有染指的地方，是不应当随意翻动的。”
我们三人迈上有些陈旧、松动的木制楼梯板，脚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气氛被这声音渲染得更加深邃可怖。
楼上拉着窗帘，阳光照进来使里面稍微有一点点亮度。二层分为三部分，卧室、书房和阳台。书房和阳台在楼梯口右手边，卧室在左手边。阳台很宽阔，但也显得很冷清，除了几盆兰花、一把躺椅、一方小茶几，什么都没有。书房里面乱成一片，
“这简直就是猪……”我刚要说像猪圈，忽然想到穆察是回民，便收了口。
但是，书房的乱并不是郝军所独有的，大多数文人的书房都是这样。一摞又一摞古朴的书籍排列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浮土遍布四周，就连书桌上也墨迹斑驳，接着阳光一看，好像刮了沙尘暴一样。
穆察走过这些，仿佛都没有过分关注。反而对屋子角落里的一堆旧报纸产生了兴趣。这对旧报纸都是《每日邮电报》，分成五摞，从地上码起来将近半个人的身高。“这是多少年的积蓄啊！”我不禁感慨道。
这五摞之外，另有一小摞东西堆放在最里面的死角，这一摞很矮，需要向里面探下去，才能看见是什么。穆察让我们把外面几摞移开，封警督不是很满意的摇着头，但是并没有阻拦，好像在等穆察的结论。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要知道，码到半人高的报纸其实是非常重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挪开之后，穆察用手扫看厚厚的浮土，露出了几个字：“每日邮电报”。一张又一张，仍旧是每日邮电报。
封警督浅笑了一声，终于开口道：“穆先生，我刚才就想劝你。郝军深居简出，这样有通缉令（已经过期）在身的人，是不可能把重要物件藏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的。你的观察与判断的确令人叹服，可是论经验，还得跟过往的前辈学学。”
“过往的前辈”显然是指他自己，我虽然有点不太高兴，但仍不得不说，穆察这件事做得确实有点固执，最后还不是只拿到一沓废旧报纸。穆察好像没有听见封警督的话，仍在翻着这些报纸，说道：“这位郝管家的水非常深，看来此案牵涉的幅围需要重新衡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