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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志随二十九军撤入保定，心绪一直很低落。几天后他得知宋哲元通电辞职，更是失望之极。这些天他几乎一言不发，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军营外。
这一天吴梦来到了他身旁，挨着他坐了下来，很平和的说：“怎么，我百折不挠的虎将还沉浸在失败的伤心和痛苦之中吗？”
程志随便的看了一眼：“也不都是！整个北平都丢了，王团长殉国了，军长也辞职了。中央军仍然没有北上的迹象，从现在的情况和整个战局来看，保定恐怕也要丢。我怎么跟着哪个上司都没有个象样的胜利呢？不是败就是退，我真是有点受够了。于公来说，你现在也算我的上司，除了你，我对哪个上司都没信心。”
“知足者长乐！至少他们还都是抗日爱国的好将领！虽然败退，但比起那些贪生怕死，只谋私利不顾国家安危的人，不知强多少倍。也许有一天，你会碰上一个祸国殃民的上司呢！”
“那我非崩了他不可。”
吴梦一皱眉，象征性的打了他一下：“你又犯混。”
程志叹了口气：“想崩也得有机会啊！咱们这些残兵败将死守在这不说，现在上司的建制也乱了，这下成一锅粥了，我还能干什么啊！”
吴梦略显得意：“如果我给你找点能干的事呢？”
程志立刻如同打了强心剂一样，一把拉住吴梦的手：“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程志一拍脑袋：“我怎么这么笨呢！你历来都是先公后私，只解决实际问题，从不做梦！我怎么把这给忘了，还以为你是来安慰我的呢？”
“你想的美！我还安慰你？我想给你两脚！一个大男人遇到点事，还指望女人来安慰，你可真够有出息的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改。好梦，哦不，亲爱的梦，给我说说有什么好事！”
吴梦略微调整了一下心态：“现在哪还有什么好事啊，只有该干的事。我接到上峰命令，要我立刻赶往上海。国军在那里和日军将有一场空前的大会战，按现在的情报分析，应该有几十万人马参战。这么大规模的会战，日特必然会有各种行动。如果我没估计错，‘柴犬’和‘地龟’也会出现在上海，所以更需要调我过去。怎么样，想不想去啊？”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想去了！这么大型的会战，我怎么能不参战啊！”
吴梦打量了他一下：“这会活过来了？”
“我本来也没死啊。”
“人没死，魂丢了。”
“那不是被你勾走了吗！”
吴梦一点没客气，狠掐了程志一把：“你怎么这么讨厌呢！说的我跟白骨精似的。”
程志终于露出多日不见的笑容：“不管你是什么精，白骨精也好，蜘蛛精也好，反正我就是喜欢！”
“行了，别扯淡了，说正事。明天就动身，有什么问题吗？”
程志想了想：“我想再带一个人。”
“你是指韩水生吗？”
“不是，他是必顺得跟着我的，没的说，我是指老于。”
“你有什么想法？”
程志显得有些惭愧：“自从认识你以后，我才觉得我对别人的关心太少了。这些天我也突然想到，平时都是大滨和老于了解我，而我在很多事上，其实并不了解他们。”
吴梦想了想：“那你去和他谈谈，如果他不愿意，你也不要强人所难。如果他愿意，我会把四连剩下的那三十几号弟兄，暂编到我的行动组里。他们都是有实战经验的老兵，打仗都好手。到了上海后，明面上我会把你们编入八十八师，实质上还是由我指挥。”
“那好，如果要是能这样，你的力量也加强了，我这去找他！”
“等等！先别交实底，先看他态度再说。”
程志找到了于忠，按照吴梦的意思，他只说了要和吴梦去上海。
于忠听完叹了口气：“你留洋一走就是三年，南撤路上分了一年，喜峰口一别又是四年，这才到一起几天啊，这又要走。现在各方面情况复杂，这一别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能再并肩作战了。”
“那你跟我一起走怎么样，一起上海参加会战。”
“你们俩双宿双飞的，我不成灯泡了吗！”
“这是公事，扯哪去了！”
于忠想了一下：“现在的形势我也看出来了，保定恐怕早晚是守不住了。四连就剩下那几个过命的兄弟了，我这一走把他们都扔这当炮灰了，实在是于心不忍。”
“吴梦的行动组人手不足，我去和她说说，看能不能把这些弟兄们暂时先编进去。这样就可以把弟兄们都带走了，上面的事，她应该可以解决。”
“那要是能这样，当然好了。”
……
几天后，吴梦带领着这个行动组来到了上海。她奉命报到后，便按计划由前线指挥部，把这个行动组明面上编进了八十八师的暂编第七团。程志和于忠按命令来暂七团团部报到，等进了团长办公室，双方都愣了一下，原来这个暂七团的团长是胡得荣！
胡得荣愣了一下后，阴冷的笑了，露出了一颗金灿灿的大门牙。他往椅子上一靠，摆着官架，打着官腔：“可真是巧啊！我当是谁来我这报到呢，原来是你们俩。于忠，我记得当年旅长是命令你毙了他，可他现在怎么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呢？你怎么给我解释？”
程志一脸的不服，刚要说话，于忠用脚偷着磕了他一下，立刻回答：“胡参谋，哦不，胡团长，当年这件事我已经向旅长汇报过了。当时我追到坡顶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我开了三枪没打着，怕自己掉队，就赶快跑回来向旅长报告了。没等旅长有新的批示，这不又被日本人的炮火给冲散了嘛。后来我千方百计的把他给抓到二十九军了，他自己也认错了，就被留在喜峰口戴罪立功了。再后来，这不就奉命到你这来报到了吗！”于忠说完又用脚偷磕了一下程志。
“哦！原来是这样啊！既然上峰有了新的命令，我也就不和你们翻什么旧帐了，反正当时的命令也不是我下的。不过你们现在就这三十几号人，还两个上尉，没法都给你们按正连职安排啊！”
于忠怕程志多嘴，再次抢过话来：“一切由胡团长安排，我们听从调遣。”
“嗯，那这样吧，看在从前共过事的份上，给老乡点情面。你们就还算是四连，回头我再补点兵给你们。于忠你就当连长吧，至于程志嘛，就只能算个副职了！”
“是，谢过胡团长。”
于忠连拉带扯的把程志拽出了团部：“我说你又要干嘛啊，又想找点事出来啊？”
程志一肚子气：“小人得志，什么东西！还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到这混上团长的呢！还惦记着我为什么没被你打死，他干脆现在就毙了我算了！”
“行了，他也就是问问，了解一下情况，不也没把你怎么样吗？”
“我要知道是他在这当团长，我死活都不来！不行，我得去找吴梦，让她给我换个地方！”
“好了，我的亲哥啊！你当吴梦是司令啊，说换就换啊！就算她是司令，也不能朝令夕改啊！你就不替她想想难处？”
程志听于忠这样一说，就没再提这事，可他还是没消下这口气：“你看看他那副德行，还镶颗金的大板牙。呸，真恶心！他什么时候少颗门牙？”
“就是当年你走的那天，后来不是又遭到日本人的炮火袭击了吗，他躲避炮火的时候摔倒了，被石头磕掉了一颗门牙。至于后来他又怎么想着镶颗金的，我也不清楚了，我后来不也被打散了吗！”
程志这才消了点火：“他怎么不把两颗门牙都磕掉了呢！”
“这暂七团又不是他家开的，咱也不是给他来打仗来的。不过是暂时在这落个脚而已，实质上不还是由吴梦管辖吗。小不忍则乱大谋！就看在少让吴梦操心的份上，少惹点乱子吧！走，去领点新装备。这可是德械师，武器可不错哦！”
程志一撇嘴：“有什么好稀罕的，顶多也就是和咱东北军一个水准。”
“管他什么水准，装备好点总不是错，至少打仗少吃亏。”
……
于忠带人领到德式装备和部分MP18冲锋枪，程志看了看：“怎么样，和咱东北军的装备也没多大差距，不过这德式头盔还不错。”
他无意中一抬头看见韩水生，又看了看这些冲锋枪，觉得不太称心，于是他有了一个想法。当天中午，程志利用吃饭时间，打电话把吴梦叫到大楼转角的一个僻静的地方。
他显得很难为情：“我……有点事想……”
吴梦把脸一沉：“中午也属于工作时间，如果不是公事就不要说了！”
“是公事！”
“那你快说，我还有事呢。”
程志有点张不开嘴：“我……我想……”
“不是私事，有什么张不开嘴的，大男人痛快点。”
“我想要支枪。”
吴梦一愣，她知道四连刚刚领了新装备，而且也基本都是德式的好枪，不可能存在缺少武器的问题。程志这会还找她要枪，肯定不是普通的枪。她很奇怪的问：“什么枪？”
“98K”
“毛瑟98K狙击步枪？”
程志不好意思回答，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亏你想得出来！这个型号的枪上上下下一共才有多少支，你找我要？”
“复兴社能没几支存货吗，我就要一支！再说，我不也是你行动组的吗，这不违反军纪。”
吴梦突然转念想了一下，而后瞪着眼睛问他：“这支枪谁用？”
程志张口结舌，没敢应答。吴梦直瞪着他，一步步逼近。直到把程志逼到墙角，身体贴着身体，鼻尖几乎相碰。
程志一脸苦相：：“我招，我招，我给水生用。”
吴梦保持着原有状态没动，仍然盯着他看。
程志大气没敢喘：“不行就算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心里没底。”
吴梦用手兜了一下程志的下巴：“怂样！”
而后退了一步：“我考虑一下吧！”
程志很意外：“你同意了？你不生我气？”
“先人后己，历来是你的风格，我为什么会生气。如果你是给自己要，我还真就不答应！”
“为什么？”
吴梦再次把程志抵在墙上：“因为你是我男人，我不能徇私。”
程志知道拿出一支毛瑟98K，对吴梦来说，也不是件十分容易的事。而且她在得知是给韩水生用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答应。他不知道精明的吴梦又再打什么算盘，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理由，但却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晚饭前，吴梦开着一辆敞篷军用吉普车来到了四连的驻地。程志一见是吴梦来了，老远就跑了过来，吴梦刚一下车，程志就到了近前。
吴梦瞟了他一眼：“我是来公干的，别自做多情，去把韩水生叫来。”
程志一听就明白了：“是，长官！”
程志乐的连蹦带跳跑去叫韩水生。吴梦看着程志的背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韩水生依然象往常一样，抱着步枪靠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程志跑过来，话还没来得及说，一把拉起韩水生就走。
韩水生被程志一突如其来的怪异举动弄得稀里糊涂，但他见程志脸上乐开了花，不象是有什么危急情况：“连长什么事？”
程志拉着韩水生往前跑，显得十分着急：“好事！”
“什么好事？”
程志停下来，照着他屁股就踢了一脚：“平时也没见你有这么多废话啊，快跑，这是命令，快快！”
程志一路驱打着韩水生跑到了吴梦面前，吴梦看着程志显出一脸的无奈：“程连长，就是你娶媳妇也用不着乐的急成这样吧！”
程志傻笑了一下。
韩水生明里暗里的多少知道些吴梦和程志的关系，因此显得比较尊重，比较正式的敬了一个军礼。
吴梦看了看他：“国军配发的轻武器，你都会用吗？”
“是的长官。”
“毛瑟98K也会用？”
“是的长官。”
“你怎么会用这个型号的枪？”
“报告长官，上学的时候，就看过有关的外军枪械资料。上山为匪的时候，大当家的倒卖过一支。没人知道怎么调准镜较枪，让我试过枪。”
“大当家的为什么不留给你用呢？”
“报告长官，这个型号的枪非常少，很难倒卖到。所以价钱很高，大当家的好抽大烟，自然卖掉换了大烟。”
程志听了一咧嘴：“这帮败家玩意，拿这么好的枪换大烟抽。军队里的这帮混蛋，把这枪都能住出倒卖？别让知道是谁卖的，不然我非……”
“行了，这件事不用烦劳程连长操心了。我知道那个贩枪案，是好几年以前的案子了。已经被我破了，枪找回来了，人也毙了！”
程志乐得拍着韩水生说：“看见没，要不怎么人家是长官呢，要不怎么人家是精英呢，要不怎么人家是……”
“程连长！我没工夫在这听你奉承。”
程志陪着笑脸不住点头：“是是是。”
吴梦继续问韩水生：“据我所知，你们被收编后，大当家的因为违反军纪被毙了，是你执行的枪决？”
“是的长官。”
“再怎么说他也曾经是你大当家的，你就下得去手？”
“报告长官，军法无情。”
“如果是于连长呢？”
“照样执行。”
程志照着韩水生的屁股就是一脚：“你个混蛋玩意，说什么呢！”
吴梦毫不客气的继续问：“如果是程连长呢？”
“报告长官，程连长不会死在我前面。”
“为什么？”
“因为程连长不同于其它长官。”
吴梦看了看韩水生，没有问所谓不同是什么。她想了想：“如果在我和程连长之间，你必须打死一个呢？”
程志咳了两声：“吴长官，水生没有违反军纪，你不能在这审讯人家。”
没等吴梦开口，韩水生毫不犹豫的回答：“报告长官，我不会活着做出选择。”
吴梦点了点头，从吉普车里拿出一支用帆布包裹着的步枪抛向韩水生：“以后你就用这个吧。”
韩水生接住枪，打开帆布一看，是一支崭新的毛瑟98K狙击步枪。韩水生傻傻的看着这支枪，轻轻的抚摸着，半天没有反应。
程志拍了一下韩水生的脑袋：“你傻了？你是枪痴啊？”
韩水生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吴梦：“长官，这支枪真的配发给我了？”
吴梦看了一眼程志，而后对韩水生说：“军中无戏言！”
韩水生激动的说不出话，就一直傻看着吴梦。
程志在旁边又咳了两声：“虽然吴长官长的很漂亮，但也不能这么一直盯着，看起没完没了！”
韩水生立刻缓过神来站好，给吴梦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谢长官！”
“不用谢我了，是你们程连长厚着脸皮找我要的。”
韩水生立刻要向程志敬礼，程志一摆手：“行了，跟我就别来这套了，你知道吴长官弄这把枪过来多不容易吗？你还是得记住吴长官的好。”
“请吴长官放心，人在枪在！”
吴梦冲着韩水生往程志那使了个眼色：“县官不如现管，枪打得准，自然要有好眼力，别瞄错了目标。”
韩水生看了一眼程志，又看了一眼吴梦：“二位长官的意思，韩水生明白！谢谁都一样。”
吴梦一听有些脸红，侧转过身去。
程志乐了，一拍韩水生的肩膀：“水生啊，这拿着好枪就是不一样，话也好听了。”
吴梦在旁边故意咳了两声。
程志一笑：“水生你回去吧，没事了。”
“是！”
程志见韩水生走远，慢慢的凑过来小声说：“亲爱的，让我亲一下再走。”
吴梦瞟了一下左右，一瞪眼：“你找死啊！”
程志抬腿就跑，没跑几步就和于忠撞了正着。
于忠推了他一把：“你跑什么呀，还不去送送啊！”
程志毫不在意的说：“都是公事，送什么啊。”
“什么，公事？你脑袋里灌铅了？那么好的枪给韩水生用，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程志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哎哟，我真是纳了闷了，就你这脑袋是怎么把她勾上的？这不明摆着吗，韩水生是你的宝贝疙瘩，左右不离你的神枪手，把这支好枪给他，你在战场上能那么容易死吗！”
“哎呀我去，我这脑袋怎么笨的跟猪头似的。”
说话间，吴梦已经调转了车头，正在往外开。
程志一看，立刻追向汽车跑了过来。吴梦好象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开车，但却放慢了车速。
程志边追边喊：“吴长官，吴少校，等一下……”
吴梦仍然没有停车。
程志追出大门口站住了，冲着吴梦大声喊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吴梦听得一清二楚，在倒车镜里看了一眼程志：“才想明白，你个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