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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半个多月，程志所带的新兵连一直没有接到参战命令。程志的心绪乱来乱去反而稳定了下来。这一天吴梦来到了连部，她见程志情绪比较稳定，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
虽然程志多日没见到吴梦，但却没有一丝的兴奋：“你的情绪到是不错。”
“我是看到你现在的状态，心情才好的，至少你现在知道考虑另一面了。”
程志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不急着上阵地呢？”
程志叹了口气：“这要是一个老兵连，我早就去请战了。可这些新兵，训练最多的也还没到一个月。怎么上去打啊，这不都得当炮灰啊。这都是些个孩子，都是好苗子，好好锤炼一下，将来都可以堪当重任的。远的不说，就说现在。不用多，给我六个月的时间，我保证都让他们个个变成能打仗的小老虎。”
“你开始学会从一个指挥员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了，不再是只凭自己的意愿，不顾一切的冲杀了。其实这些天我一直没过来，就是想看看你能干出什么冒失的事来。可你还是稳住了，没让我失望，这就是我欣慰的地方。”
程志得到了吴梦的认可，心里更安稳了不少。
程志想了一下，仍有些不解：“这上面怎么也不给我配三两个个排长过来啊？哪怕是象水生这样的老兵也好啊！”
“七号之前，上面本打算利用学生的假期，抽调部分军官，只是对他们进行一下军训而已，军训后还是要回去上课的。学生们热情很高，参加军训的人员达到千人左右，因此称为军训团。军训团本来就不在建制之内，现在情况有变，本应该立刻解散，各军官归位。但现在各方面情况复杂，缺少兵源，由其是军官，怎么可能再给你派骨干过来。之前军训团的武器弹药就已经到位，立刻解散也是个麻烦。而且现在前线是大事，也顾不上这里了。军训团就只能暂时做为预备力量了，不到万不得以，上面是不会让这些学生参战的。从现在的形势，和情报分析，明天很有可能会有一场恶仗，胜负难料。为确保各方面不出问题，我今天才刻意到处巡视一下。”
程志听完就没在说什么，只是低头思索着。
吴梦看了一下程志状态，比较放心：“你要没什么事，我走了？”
程志保持原有状态没回答。
吴梦并没在意，当她转身走到门口时，程志突然说了一句：“吴梦，明天小心点！”
吴梦微笑了一下：“放心吧！我不会死你前面的！你也小心点！”
……
果然不出吴梦所料，第二天上午枪炮声异常激烈。一个通讯兵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报告长官，团部命令你们连立刻出击。”
从来打仗没二话的程志第一次犹豫了：“可这些新兵……！”
“长官，三连的阵地已经丢了，四连的侧翼也已经全部暴露给日军了，随时可能会被合围。现在只要能拿枪打仗的，全都上去了！”
“你说的是于忠的四连？”
“是的，就是于长官的四连！再不上，四连也完了！”
新兵立刻围了上来：“连长下命令吧！”
“连长上吧！”
“我们还在等什么？”
“我们已经等了这么多天了，现在有命令了！”
“连长难道你要抗命吗？”
“连长你不是只会纸上谈兵吧？”
……
程志瞬间有如泰山压顶，看了看身边的这些新兵，一咬牙：“上！”……
程志把韩水生拽过来：“一会进入阵地，你就专门负责给我打日军的军官和机枪手。如果有逃兵，不用请示不用警告，直接给我毙了。其它意外情况，你临机处置，不用等我命令！”
“是！”
程志带着新兵连刚接近阵地，就听炮声不对，马上命令就地隐蔽。他们刚隐蔽好，日军的炮弹就飞进了阵地，还好程志停住了一步，避免了不必要的伤亡。
炮弹就在不远处爆炸，浮土等各类异物都能被崩过来。有一个新兵躲在角落里，左右不断的打扫着身上的尘土。不一会他实在觉得脏，居然离开隐蔽点。程志还没来得及叫回，那个新兵就丧生在炮火之下。
另一个新兵看到他死的惨状，当时就尿了裤子。他旁边的一个新兵跟着就晕了过去。
程志躲避着炮火跑过来，看了看那晕过去的新兵：“他怎么了？受伤了吗？”
尿裤子的这个新兵几乎完全被吓傻，根本没法回答。
另一个新兵回答到：“连长他晕血！”
“……他妈的晕血还来这干嘛！”……
炮火刚停程志和韩水生连拉带拽，又打又骂的把新兵们赶进阵地。他们还没有完全进入阵地，日军就开始了进攻。有一部分胆大的新兵最先跑进了阵地，此时日军距阵地已不到两百米。
有一个新兵高喊了一声：“保家卫国的时候到了，冲啊！”随即一帮新兵就冲出了战壕。
程志在后面大吼到：“放屁！谁他妈让你们冲了！”
虽然后面有几个新兵听到程志的命令退了回来，可前面的十几个新兵已经来不及撤回，没冲几步就全部倒在了日军的机枪下。
程志一看太乱，意识到自己必须赶到前面，他冲韩水生喊了一句：“你压后阵！”就立刻赶上前去。
程志没跑几步，就见前面的一个新兵绑腿开了。那个新兵被自己的绑腿拌倒，跟着又拌倒了后面的新兵。随即一枪走火，撂倒了前面的一个新兵。
程志过来就是一脚：“**的个废物，快给我进阵地！”
程志跑到最前沿时，日军距阵地已不足百米。
他立刻下令：“全体隐蔽，做好准备，不许开枪！”
眼看着日军在一步步的逼进阵地，有些新兵开始发抖。
这时有个新兵看着另一个发抖的新兵说：“子曰：勇者不惧！”说着端起枪挺身就打。
还没等程志开口，一梭子弹打过来，这个新兵就成了日军的活靶。
程志冲着新兵们怒吼：“都他妈给我听着，就凭你们的枪法，日军不到五十米，你们有几个能打中的！谁再乱动，我先毙了他！”……
日军慢慢的接近至阵地大概五十米时，程志一声令下，新兵们纷纷开火。可有些新兵根本没瞄就开枪，有的不敢直起腰，把枪举过头顶打。有的浑身发抖，瞄了也等于没瞄。还有的开枪根本不敢睁眼，只顾乱打。甚至有的新兵，手榴弹没拉弦就扔了出去。
程志在不远处大喊：“拉了弦再扔！”
一个新兵哆哆嗦嗦的把手榴弹拉了弦却不敢扔，看着手榴弹冒起了清烟更是害怕。还没等他把手榴弹举起，手一抖就把已经拉了弦的手榴弹掉在了脚下，张口结舌的看傻看着。
程志想扑救也已经来不急，只能按住身边最近的两个新兵卧倒。轰的一声，这个新兵和周围的几个新兵都倒在了血泊中。还没等程志爬起来，身后二道壕的一个手榴弹飞进了一道壕，又炸死了几个新兵。
程志急了，冲着二道壕怒吼：“二道壕别他妈的乱扔手榴弹！”
程志话音末落，二道壕的机枪手被日军撂倒。另一个没打过机枪的新兵，接过来就打。他根本控制不住机枪，成金鸡乱点头之势，一道壕的几个新兵，瞬间被身后射来的子弹打死。
程志当机立断，甩手一枪打死了这个新兵：“没打过机枪的，不要乱碰！”
程志在一道壕操起一挺机枪，边打边指挥着新兵反击。但只凭他一挺机枪，毕竟孤木难支，眼看日军越来越近。就在这时，身后二道壕的机枪再次响起。但这次这挺机枪打的十分准确得当，压的日军频频后退。
程志十分惊呀，这个机枪手的水平绝不是普通士兵的水平，而且不次于自己的。他利用换弹匣的机会，忙里偷闲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个机枪手原来是吴梦！
程志此时顾不了那么多，换完弹匣继续射击。日军和程志的新兵连一接火就感觉到对手的战斗力很弱，意图一举拿下阵地。对于眼前的退却怎能甘心，连续再次冲锋。经历过江桥喜峰口两次大战的程志，一看日军的架势就知道不好。如果这会顶不住，阵地必丢。虽然身后有了吴梦的增援，但日军也加大了进攻力度。此时唯有死拼，别无选择。
程志大喝一声：“准备白刃战！”随后操起了一口大刀。他看好距离后喊了一声“上！”第一个冲出了战壕。
吴梦仍在二道壕用机枪继续掩护，她所在的位置比较有利，可以直接火力压制日军二梯队。可有一些新兵到处乱冲，接连有几个冲到吴梦枪口下，无一生还。吴梦将日军的后续部队暂时压下去后，操起身边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也冲了下去。
程志发起冲锋的距离不过距日军十米左右，可就在这么短的距离上，一个新兵竟然停下来去捡他掉在地上的钢笔：“你们别踩着，那是我女朋友送我的。”还没等他摸到钢笔，一个日本兵冲上来一刺刀就挑死了他。
有一个不会拼刺刀的新兵，觉得正向不顺手，把枪反过来拿，只用枪托去捅日军。一个日本兵连躲都没躲，直接冲上来就刺死了他。
还有一个新兵，一冲锋就摔了个跟头，把近视镜摔掉，他跪爬在地上四处摸眼镜。冲上来一个日本兵，一只脚踩碎了他的眼镜，一只脚踩在他的手上，毫不犹豫的一刀刺了下去。
这些受军训还不足整月的学生兵，哪里是训练有素日军的对手，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日军的刺刀下。
程志一看没办法，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开枪！给我开枪打！”
程志随口的这道急令，让日军吃了大亏。日军拼刺前都退出了子弹，根本无法立刻还击。而这些新兵，即使是枪法再差，也能打中近在咫尺的日军……
日军终于被打退，程志查看了一下战场，见有一个新兵还骑在一个日本兵的身上，双手死死的掐着他的脖子。程志走过来看了看，那个日本兵早已断气。
他拍拍了这个新兵的肩膀：“他已经死了，好样的。”
这个恐惧到极点的新兵听到了程志的声音，才敢哆哆嗦嗦的松开手。程志一转头看见了一个更夸张的新兵。
这个新兵也骑在一个日本兵的尸体上，但已经停手，整个人处于呆滞状态。那个日本兵是因为喉咙被撕碎而致死，这个新兵两手都是血，嘴上还咬着那个日本兵脖子上的一块皮肉。很明显，这个新兵是嘴咬手撕干掉的这个日本兵。
程志也同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干就对了。”
这个新兵这才缓过劲来，哇的一声吐了一地，渐了程志一身。程志毫不在意，还帮他拍打着后背：“吐吧，吐一回以后就是老兵了。我第一次吐的比你还厉害呢。”
这时有个新兵在不远处喊了一声：“连长，这还有个活的呢，怎么办？”
程志一咧嘴：“你说怎么办，这不废话吗！”
“可是他已经受了重伤，按照《日内瓦公约》，我们不能……”
还没等这个新兵说完，受伤的日本兵趁他不注意，一枪打死这个新兵。另一个新兵一看，端着刺刀，怒吼着冲过来一顿狂扎乱捅，刺烂了那个日本兵。
程志冲着新兵们高声怒吼：“都他妈的给我听着，这里不是孔老夫子的学堂，是你死我活的战场！这里没有宽恕你的上帝，只有豺狼一样的侵略者！在这里心慈手软的下场只有死！”……
程志非常疲劳，终于可以喘口气，坐在壕沿上歇息一下了。吴梦缓了两口气，走了过来：“程连长你没事吧？”
程志这才想起吴梦，马上就伸手要拉吴梦。吴梦立刻移开了手的位置，给他使了个眼色。程志迅速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旁边没人注意，十分关心的问到：“长官你没事吧？”
“放心好了，你都没事，我能有事吗？难道我的身手比你差？”
程志上上下下的仔细看了一遍，见吴梦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长官怎么上阵地来了？”
“上至师长，下至新兵，都上阵了，我能落下吗！”
“刚才要不是你……”
吴梦立刻打断了程志的话：“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说了。”
程志叹了口气：“我以前就是不想欠别人的，可你却总催债。现在我有心还了，你又不要了，我又欠一笔帐。”
吴梦看了一眼左右，小声说：“我也算别人啊？再跟我说什么欠不欠的，小心我收拾你！”程志傻笑了一下。
吴梦一撇嘴：“傻样吧！”
这时有个通讯兵跑了过来，给吴梦敬了个礼：“报告长官，军部通知你立刻过去。”
“我知道了。”
吴梦临走回头看了一眼程志，程志也一直再看着吴梦，互相微微的点了一下头，都没说什么。
吴梦走后，程志心里踏实了一点。他无意中一抬头，看见韩水生在向新兵挨个要子弹。程志有点疑惑，把他叫了过来：“你这个连副怎么穷得跟新兵要子弹？”
“都打光了。”
“什么？你的子弹全打光了？”
“是的。”
程志立刻四下看了一下日军的尸体，不仅军官和机枪手，还有将近三分一的日本兵都是被一枪爆头。当时他和吴梦用的都是机枪，除了韩水生没人有这样的枪法。
程志的情绪一下好了很多，一把拉过他：“来来来，坐下。哎呀我的好兄弟啊，这要是没你，我这都得死好几回了。咱们连任何人都可以没子弹，但唯独你不能没子弹。你的子弹不是打光了吗，不能这样挨个要，要象个连副样，得这样。”
程志高喊了一声：“全连所有人，每人交五发子弹过来。”
新兵们随后按令行事。
程志看了看交上来的子弹想了想：“水生，你打机枪没问题吧？”
“没问题，就是不如步枪顺手。”
“好，一会我给你配一挺机枪和几个新兵。他们专门负责给你压子弹换弹匣，你先用机枪打，换弹匣的时候，再用步枪打。保证随时摸起哪支枪都能打，连子弹上膛的事都用不着你。”
“是！”
“我告诉你，我还是不待见你，但我就是不让你滚蛋！”
……
程志带领他的新兵连，竭尽全力又打退了日军的几次进攻。时至傍晚，全连共计还存活二十五人，弹药也所剩无几，新兵们个个低头不语。
程志看了看状况，对新兵们说：“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想的，也不管你们现在怎么想的，想什么都没用了！一会小日本再上来，不是你杀了他，就是他杀了你，就这么简单，其它都是废话！”
新兵们互相看了一下，有个新兵把一颗手榴弹插在了腰上：“连长你说的对，这会想什么都没用。我只知道不能这么白死，死也会拉几个小日本垫背。”
其它新兵纷纷效仿准备了手榴弹……
日军面对一个弱小的对手，一天却没能攻下，决定傍晚再进行一进攻。程志明白，傍晚一般都是日军一天中的最后一次进攻，也是最猛烈的一次进攻。虽然全连死伤惨重，可他别无选择……
激烈的枪炮声后，日军近在咫尺。程志带着还活着的人，发起了最后的白刃战。新兵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了日军的刺刀下，很多新兵都在最后一刻拉响了光荣弹。
最后只剩下了程志和韩水生背靠背的面对着日军，程志苦笑了一下：“想不到最后还是你这个不招人待见的陪我上路。”
韩水生几乎和平时没什么分别：“我早就在路上等着你了。”
“那好，一起上路吧！”
就在日军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最后这两个对手的身上时，一小般国军稍稍的围了上来，并占领了有利位置……
一阵混战后，这股日军被打退了，程志凝下神来才认出是四连。于忠急忙赶了过来，拍了拍程志：“老程，你没事吧？”
程志叹了口气：“老于你何必来救我，我这整整一个连的新兵啊，没到一天，全没了！”
“你们这个新兵连，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个奇迹了。老兵连又怎么样，我们连也只剩下这三十几个人了，全在这了。”
“全在这了？你的阵地呢？”
“刚刚接到命令，连夜撤退。”
“什么？撤？怎么又是撤啊？我这整整一个连的新……”
程志说不下去了，也不想说了。
于忠也无奈的摇了摇头：“何止是你我这里损失惨重，师长团长也都殉国了，少校都顶团长用了。上峰命令向保定撤退，没办法只能执行！”
程志什么都没再说，慢慢的坐在了壕沿上，看着一地尸体……
他慢慢的掏出了一颗烟，这时旁边有人给他给他点着了火。程志也没理会，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有气无力的随口说了一句：“谢了兄弟。”
那人并没应声。程志觉得有点不对劲，扭头一看，正是吴梦。
程志还是没说什么，转回头继续吸烟。吴梦对程志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对于忠说：“按命令执行。”
于忠刚要过来叫程志，却被吴梦拦住：“撤！”
而后她看了一眼韩水生，转身带着四连，按既定路线撤离。
于忠看了看程志的背影追上吴梦：“长官，我们不管他了？”
“他心里有数，会跟上来的。”
于忠想了半天，也没明白。但他知道吴梦和程志的关系，而且看吴梦信心满满，也就放下心来，随着队伍撤退。
吴梦一行渐渐远去，阵地上又只剩下了程志和韩水生。韩水生抱着步枪坐在程志旁边：“连长，给我也来颗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