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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秦姝玉后，秦肃依旧在同画阁里饮酒。他推开了一扇窗，端着那清洌的梨花酒，看着园中疏落的景致。脸上带着一种从容的笑意。
一个着青袍的中年文士，慢悠悠地走进了同画阁。
“见过世子。”中年文士对着秦肃的背影施了一礼。
秦肃转过头来，笑着说道：“马先生不必多礼。”
马学海笑了笑，走到近前来，说道：“我方才见华阳长公主出府去了。”
秦肃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马先生看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马学海摸了摸下巴上的一撮喧子，说道：“任谁平白得了十万两银子，都不会不高兴。”
秦肃便哈哈一笑，说道：“还是马先生知我。”
这马学海乃是秦肃身边得力的谋士，今次来雍京，秦肃也将他带在身边。
秦肃顿了顿，又说道：“本来我也想过，随便找个小事情让秦姝玉帮忙，这样她这十万两银子也收得安心些。可方才我和她聊了聊，觉得不必这样做。”
“哦？”
“因为她确实很缺银子……所以明知道我送去的银子烫手，她也还是接了。”
马学海道：“又或者她想得太简单了。”
秦肃道：“呵，她怎么想是她的事，但她只要把银子收下了就好。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她府上送些银子去。”
马学海点头道：“鱼儿既然已经吃了饵料，不妨就把线放长远一些。”
秦肃忽又啧了一声，说道：“只是想不到秦桓竟然有孩子了。”
这个消息马学海自然已经知道了，他并未做声，只是听着秦肃说下去。
“这要是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儿，对我们是大大的不利啊。”
若是赵长宜生下男婴，那即便害死了秦桓，也无济于事。
秦肃皱起了眉头，凝望着远处阴霾的天空，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现在还是要做两手准备。若赵长宜生下来的是个女婴也就罢了。若是个男婴。我们也就只能动用第二套方案了。”
马学海道：“可是若是用第二套方案，那咱们要做的事可就太多了……林姑娘不是在宫里吗？能不能叫她……”
秦肃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地说道：“换做旁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赵长宜，你是知道的，赵长宜本是我梁王府的人。但她现在站在了秦桓那一边。虽然我和秦桓一天没撕破脸，林拭眉在宫里就还有立足之地。但她应该没机会接近赵长宜了。再者，赵长宜自己求了恩典，要搬去长乐宫，受到到太后照拂。想要下手，太难。”
赵长宜……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自己一直告诫自己，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但错失了她，还是叫人有些难过的。特别是让秦桓得到了她。这更是让人感到不悦。
马学海听了秦肃的话后兀自想了想，知道这件事情别无他法。目前看来只有等待，他便又重新提起了别话。
“世子，今日我去大鸿胪和雍京府尹两府走动。”
“哦？”秦肃立刻问道，“怎样？”
马学海道：“他们都感念老王爷旧恩，并且雍京府尹金楠泽，因为他女儿现今被打入冷宫，所以对陛下心中不忿。属下提及想要当年追随老王爷的故人们聚聚，金楠泽便当先承接了这事。由他去联系人，并不用世子亲自出马。”
秦肃听后，脸色犹如拨开乌云一般，又露出了和煦的笑容。只是在他的眼眸之中，多了几丝浸满了权欲意味的志得意满，让那一份做给人看的温润霎时消退不见。
秦肃快声说道：“这倒真是一件好事。我正愁无法联络父亲旧部。想不到这个金楠泽还这么有用。”
马学海点头道：“可见世子所谋划的事情，连老天也都在帮着世子。”
这等话语虽不见得相信，但听在耳里总是十分受用的。秦肃哈哈一笑，又同马学海商议了一番，直到天色渐晚，这才离开了同画阁。
而在宫中，长乐宫里已经极快地收拾了一个偏殿出来。赵长宜先被接去长乐宫。至于霁月殿的事，自然有人料理，用不着她操心。
当天晚上，赵长宜同太后一道用膳。太后详细叮嘱她的起居饮食，又把自己身边一个唤作湘君嬷嬷派到赵长宜身边伺候。
“你身边都是些年轻轻的姑娘，不晓事。让湘君去你身边伺候，哀家也放心些。”
“多谢太后。”
“其实之前哀家差点儿让皇后来照看你，毕竟这孩子出生，也是要认皇后做嫡母的。”
赵长宜脸色一凝，而太后像是不曾发觉一般，继续说道：“不过哀家后来又想，换做是别的人，这时候自然会尽心为你。不过霍金宵……”太后沉吟了一下，自顾笑了笑，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赵长宜这时候像是吃了一块发霉的年糕一样难受，但她还是只能说道：“多谢太后为长宜考虑。”
太后方才的话已经点明了，她是不放心霍金宵。但是霍金宵只要一天还是皇后，那么太后就不会乱了名分礼制。
太后也是在提醒赵长宜，让她知道，就算有了孩子，也不能太过得意。因为那个孩子，很可能只会叫别人做娘。
这是赵长宜之前从未想到过的。
太后看着赵长宜的脸色，然后又慢悠悠地说道：“在这宫里，很多东西你是改变不了的。你能改变的，唯有自己。”
赵长宜抬起眼睛看向太后，她的眼睛像是一汪被搅动的池水，水波翻动，泠泠之光恍如星河乍泄。
赵长宜自由自主地抚摸着自己的泄，片刻后，她低下头，缓缓说道：“太后说得是，长宜受教了。自入宫以来，长宜已经改变了很多。但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东西，就算想要改变，也是不可能的。”
太后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赵长宜纤长的手指，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袖口，“既然没有什么不可能，那么，为什么又一定要改变。为什么，不保持？”
太后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赵长宜的手，然后改变了话题。
“或许吧，保持也好，改变也罢。现在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太后稍稍向赵长宜的方向倾了倾身子，“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对了，你家中还有什么亲人没有？依例你可以同娘家的人见一见。”
赵长宜默然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我还有一个弟弟。”
太后皱眉道：“男子不便入宫。”
赵长宜突然站起来，恳切地说道：“我只有这一个弟弟了。”虽然没有别的话，可赵长宜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太后看着赵长宜，半晌后方才妥协道：“好吧，哀家可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破例一次。”
赵长宜连忙谢道：“多谢太后恩典。”
太后道：“只此一次。”
赵长宜点了点头，说道：“是，长宜知道了。”
长青，只能见你一次吗？
那希望你能听我的劝。你千万，千万，不要再为我耽搁了。
与赵长青相见是在三日之后。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赵长宜的心里，也是暖洋洋的。她在想起赵长青的时候，总是觉得很温暖，和踏实。她知道她是可以依靠他的。但是那种感觉又和对于秦桓，是完全两码事。
一个是爱人，一个是亲人。
召见赵长青的地方设在崇明阁，阁内已经设下了垂帘。赵长宜听到外面的宫人朗声宣召赵长青入阁，而她只能隔着帘幕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草民赵长青，拜见敏容华。”
赵长宜站起身来，似乎想要说话，但却哽咽着没有发出声来。她连忙示意唐如之。
唐如之代赵长宜叫了起，赵长青谢恩后站了起来。
赵长宜走到帘子跟前，看着那个已经高出自己许多的身影，眼中还泛着泪光，但是心里却又高兴地笑了起来。
“长青……”
“草民在。”
这个回答让赵长宜突然醒悟了过来，她连忙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对宫人说道：“你们都退下吧，我同我弟弟说会儿话。这里有如之伺候就行了。”
留下唐如之，恐怕是最后的底线了。
宫人们相互看了看，然后才躬身告退。
在宫人们退出的那一瞬，赵长宜就掀开帘幕直接走了出来。
呵！赵长青真是长成了一个帅气俊朗的酗子。
赵长宜是想要对他微笑的，但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模糊了自己的眼睛。
“阿姐。”赵长青笑了起来，比外面的阳光更加温暖。这一声阿姐叫得情真意切，不同于以往的敷衍。那一刻，他们仿佛成为了真正的姐弟。
“长青……”赵长宜竭力没有落泪，抿着嘴角也扬起一个笑容。
唐如之这时候退到了一边，并没有靠近这一对姐弟。但是光这样远远地看着他们，就觉得很温暖。在这宫里父母、兄弟都已经没有这样的温暖。唐如之忽然也很想自己的家。
家是什么样子的？
唐如之已经模糊了，但看着赵长宜和赵长青，却又觉得异常的清晰。
“或许我该求一个恩典，能够出宫去……赵长宜这样的主子，一定会答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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