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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蓁这一下挣得很厉害，崔显荣手中的招魂幡都摇晃起来，但还是没能挣脱出去，盘旋的却明显更远了些。沈书懿生怕被看到，连忙几步躲到屋后去，侧耳听着院中的动静。
崔显荣也不慌，手中的伏羲尺对准了卫蓁一挥，那尺子就仿佛抽在她身上一般，将她整个抽飞很远，又因着招魂幡的束缚被狠狠的拉了回来。崔显荣手下一刻不停的鞭魂，卫蓁的冤魂很快便虚弱起来，叫声在夜色中更显得凄厉。
沈书懿不敢伸头去看，只能听声音大概辨着，不多时卫蓁便不再发出声音了，但一声声如同木棍敲打粮袋的声音依然回响着，过了许久，崔显荣停下来，冷哼一声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想着卫蓁应当已经被抓住，沈书懿便又探出头去，只见院中凌乱至极，周景臣已经连人带椅子一起被带翻在地，他不远处的地上，支离破碎的一道灵魂伏在地上。
“不是我，不是我……”那冤魂凄切的说道，却还没说完，崔显荣又是一尺下去，她便像说不出话来一般的没了声息。
周太夫人面色阴沉的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崔显荣走近到卫蓁前面，将手中的招魂幡直接扔在她身上，那道本就虚弱的魂体瞬间缩小了三分之一。
沈书懿眉头微皱，这人的手段实在不留情了些，而且，这时候如果把卫蓁消耗太多，若是她没有力气揭开那鬼印怎么办？
但那道士却不仅不就此停手，反而继续抽打卫蓁，直到那冤魂已经出现涣散的兆头才停手。
崔显荣收了尺，对周太夫人拱手说道：“老太太，此后小少爷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周太夫人一是看不出门道来，二是八成也觉得太快，便问道：“敢问先生，你怎知那祸害我孙儿的东西一定没了呢？”
崔显荣的用意沈书懿这时候已经明白了，所谓鬼印并不是单方面的，这道印记与那下印的冤魂有这一丝联系，简单来说就相当于卫蓁把自己灵魂的一部分种在了周景臣身上，日日消耗他的阳气，待生机尽绝，鬼印又会回到她手里。
因此鬼印便是卫蓁的一部分，而当她本身虚弱到无法维系这已经离开她灵魂的一部分时，鬼印自然而然便解了。
这法子不是不常见，不少有打死也不放手的冤魂，若想解印便只能用这法子，但是，崔显荣在这么做之前却不闻也不问，直接用最残忍的办法将她几乎打散，已然有些出格。
正如他所想一般，崔显荣一笑道：“老太太有所不知，那缠着小少爷的东西是这孽障本身的一部分，我把她打伤，她为了保命就会将那一部分收回，如此便解了。”
崔显荣这话事实上还有另一半，便是卫蓁若抵死也不愿收手，那周景臣恐怕会当场毙命，这也是为什么除非不得已都不用这个办法的原因。
这哪里是救人性命，分明是赌命，拿别人的性命去赌自己的名声，也亏得周景臣命大，否则这周家直接就可以备上第二场白事了。
周太夫人自然不知道这些，笑着谢道：“实在多谢先生帮忙，救得我孙儿，便是救了我周家上下，先生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只要做得到，周家决不推辞。”
听这话，沈书懿心中不由得一紧，崔显荣显然不是什么好人，此番帮周家这个忙一定有其目的，周太夫人这话岂不正中下怀。
但崔显荣却抬手拒绝了，说道：“老太太为天师府奉上万块银元，已经是馈赠，在下怎敢再要求其他，若方便，倒是希望可以在府上借住三日。”
这是小事，周太夫人点头应下，又问道：“先生在曲云，还有事要做？”
崔显荣沉吟片刻，刚说出“在下”二字，便听突然一道撕裂的声响，忙的回头一看，那原本被压在招魂幡下的冤魂竟然撕碎了招魂幡，冲出了院子。
这一幕沈书懿看得最清楚，卫蓁全然无预兆的挣脱，按说她本来已经虚弱至极，这突然的凌厉气势也不知从何而来，连招魂幡都镇不住，而且，不仅仅是冲出院子，还在院中徘徊一圈，正在他眼前掠过。
沈书懿心头大震，卫蓁这意思是……早就发现他了？
不过须臾之间的状况，崔显荣并没有注意卫蓁多余绕的这一圈，只皱眉道：“是我小瞧她了……”
周太夫人见那好好的一面旗子突然便碎裂，也料想到卫蓁已经逃脱，不慌不忙的问道：“先生你看这如何是好？如今周家上下几十口的性命可托于您手。”
崔显荣也丝毫不见急色，说道：“老太太放心便是，先为少爷松绑吧，那孽障跑不到那里去，很快便要天亮，我本想留她一命，以后将功赎罪还可以放她投胎，如此直接灭了到简单。”
说着，拜过周太夫人，步伐从容的走向院外，陶管家忙的进来，方才那院中情景他虽看不到，可光是听着也十足骇人，如今老爷刚送走了，再出点什么事可就真乱套了。
一进院中，看到周太夫人好端端的站着，周景臣虽然倒在地上，也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模样，才忙不迭的松了口气，但再一细看，老太太脸色格外阴沉。
“太夫人，这……”他斟酌道。
周太夫人回神，面色阴沉的说道：“你去先把少爷解开，看好他，这几天哪里也不许去！”说完，也向院外走去，外头有惠然候着，陶管家便跑去周景臣旁边，先扶正椅子，再解开绳子。
看到这，沈书懿轻手轻脚的踩着石灰袋子翻墙出去，若等他们走了再离开，好戏恐怕就演完了。
出院之后，已经看不见周太夫人的身影，沿着原路一直走到大院门前，却也没见到一个下人，他正奇着，再走到大院中，戏台子才卸了一半，显然他师兄还在周家，但戏班子里的人也一个都见不到。
这便有些奇怪了，但周家他知道的地方不多，除了正院，还有周景臣等周家几位主要人物的，就只有祠堂了，周老爷的棺材才抬出去，现在还应当叫灵堂。
沈书懿想了想，周家中情景如此怪异，十有八九和刚才跑出去的卫蓁有关，而现在周家阴气最终的地方在哪？自然是刚停过尸的灵堂。想到这茬，便向后院走去，离得还稍远些，便听里面高高低低的吵嚷声。
他快几步走过去，院门口便拥着一群周家的下人，旁边还站着一小堆，中间的正是他师兄。
“师兄！”沈书懿一笑，叫道。
青年一看到他，明显的松了口气，一把将他拽过来，低声道：“你跑哪去了？一回头就看不见人。”
沈书懿一心都在院里头，敷衍道：“随便走走……里面怎么了？闹鬼没有？”
那一圈人围的水泄不通不说，嘴里喊得又都是“阿啊呀呀”的惊呼，重要的东西一点也听不出来，叫人看着干着急。
提到院里，青年也眉头微皱，说道：“不知道。”
“不……”沈书懿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一群人在这，结果连里面有什么都不知道。
翻墙去看看？他倒是想翻，但周家的祠堂院墙要比其他地方的高上许多，四周一圈又连棵树都没有，他一时半刻无借力之处真难上去。
正想着，门口突然暴起一声惊呼，似乎院中有惊变，人群瞬间散动开来，他立刻凝神看去，只见一道白花花的影子飞快从灵堂中冲了出来，也是冲得太快，一下撞到了对面的围墙上，“哗”地散了架，这才看清，原来是个雪白的纸人。
这一带风俗，大户人家又白事都会扎上许多纸人放在灵堂，但此刻这纸人看来却颇为怪异，原本是画上的嘴，此时那嘴却从从中间裂开，仿佛笑起来一般，乍一看瘆人至极。
青年也吓了一跳，拉着沈书懿向后退去，却被他挣脱了。
“师兄你先走，离周家越远越好。”他说道，边说，走到那纸人旁边蹲下来细细查看。
周遭人早被这会跑的纸人吓得半死，此时见她还敢上去，见他面容还不错，便有几人劝道：“姑娘，那是邪物啊，靠的太近会染上厄运的。”
沈书懿笑了笑，纸人已经撞坏，再想动起来已经不可能。
“怕什么，听说周家来了个厉害的道长，如此想来，这些东西应当都不足为虑吧？”他说道，常年练戏的嗓子和身段，稍微刻意些这般情况下便都不突兀。
周家下人却愁眉苦脸的继续劝他道：“姑娘，快些走吧，那道长恐怕自身都难保，怎么护的了你我等呢？”说完，那几人连热闹也顾不上看，奔逃跑开了。
沈书懿眉头一皱，那道士虽然手段狠毒了些，但本事不假，卫蓁又被打得差不多散魂，自身难保还是不至于的。空想不如亲眼看看，他回身走到院门口，那门只开了一半，远远看只有一片模糊的白色影子，崔显荣站着院子中间，手里拿着那伏羲尺，仔细盯着每一个飞快略过的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