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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邑，太守府中。
王邑等河东郡上下官员都汇聚在此，一个个脸上都有些忧虑之色。
自从白波军南下之后，河东各县都遭到洗劫，损失极为惨重；而之后又传来匈奴人即将大规模南下的消息，更是让河东上下官员一片大乱，许多世家大户都已经做好了逃难的准备。
看上去，似乎正在并州发生的灾难又要落到河东郡的头上了。
好在，就在匈奴人即将南下之时，振威中郎将段增挺身而出，派遣两千军队抢先占据永安城，扼守住了匈奴人南下的要道，将匈奴人挡在河东郡之外，转眼已经过去四十多天。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匈奴人却丝毫没有罢兵的打算，他们依旧在不停的猛攻，永安那边又还能抵挡多久呢？
而就在前两天，段增率领一万大军北上救援永安；以一万人的军队，去与四万匈奴大军对抗，汉军能取得胜利吗？
河东上下官员心里都没有底。
“从时间上来看，段中郎今天应该就能抵达永安；或许此时他们正在与匈奴人展开激战，也不知道战况到底如何了。”王邑轻轻感叹着，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一旁卫固皱眉道：“段中郎乃当朝名将，昔日以三万军队就成功消灭近十万西凉叛军，如今对付四万匈奴人，想来就算不能取胜，至少也能保持不败吧？”
范先冷哼一声道：“当初他能打败西凉叛军，不过是靠着韩遂等人内讧罢了，可匈奴人却不存在这个问题，我看啊，这一战段中郎恐怕是悬了。”
王邑等人听了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如今段增乃是大家最后的希望，若是他都败了，那么匈奴人南下的局面就再也无法改变；在这种时候，不管是以前讨厌他的，还是亲近他的，如今都希望他能取胜。
范先的话无疑犯了众怒。
当即就有人站出来道：“范郡尉这么说，只怕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若是匈奴人真的南下了，我就不信你们范家能得好！”
便是一向与范先关系亲近的卫固此时也皱眉道：“范郡尉此言的确有些过了，匈奴人攻城四十多天却始终无法拿下，如今已成疲兵，段中郎要取胜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王邑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很是不满的看了范先一眼，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后，卫固转变话题道：“对了，如今白波贼转道北上，如今已经抵达皮氏，听说他们正在收集船只，想要渡过大河进入左冯翊；若是这样的话，那咱们河东郡面临的压力倒是能减轻不少。”
众人一听，果然都不再关注刚才范先的话。
有人站出来道：“消息是这么传，不过白波贼到底会不会这么做却难说，说不定他们会再次调转方向，向咱们安邑杀过来呢？”
自从上次出兵大败之后，如今南营汉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只能龟缩在安邑城中，任由白波军在各地肆虐。
若是白波军真的打算渡过黄河进入关中，这对在场众人来说肯定是个好消息，至于说左冯翊是不是要遭难，这个大家就管不了了。
正说话间，忽然，外面有差役兴奋的闯进来，还没进到庭院，就在大喊着：“大人，大喜啊！我军在永安城下大获全胜，一举歼灭了近三万匈奴人，自身伤亡极为轻微！”
“什么？这是真的吗？”在场众人纷纷惊得站了起来。
“是真的，这是段中郎派人送过来的消息，我军大获全胜，大获全胜啊！”那差役已经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歼灭了三万匈奴人？”众人依旧有些难以置信，接着一个个又都陷入狂喜之中。
对他们来说，幸福来的实在太突然了，他们原本预料过今天会有一场大战，但是对于战斗的结果，许多人虽然口中说着汉军会胜，但实际上他们心中却很是担忧。
如今结果传来，却是汉军大胜的消息，这简直令人疯狂。
那些出身与河东本地大家族的官员，对于段增的态度更是立即上了一个台阶，几乎都快要把他当成河东郡的救世主了一般。
当然，击败了匈奴人的段增，对于河东郡上下来说，也的确称得上是救世主，否则若是让那些狡诈凶残的匈奴人南下，后果将不堪设想。
……
永安城外。
取得大胜的段增此时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喜色。
当初两千人前来守永安，最终活下来的却只有不到六百人，而且这里面还有很多是之后从城中百姓里补充的。
也就是说，当初的两千人，实际上有一千八百人都战死了，只有不到两百人活下来，而且这不到两百人还人人带伤，很多都彻底残了，无法继续在军中效力，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要知道这一次为了守住永安城，段增可是特意挑选的老卒，那些新募之兵一个都没动用。
两千征战多年的老兵，每一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这样的老兵段增军中也就六千人而已，这一战却折损了三分之一，由不得段增不感到痛心。
所以在战后，段增不顾身边众将的劝谏，执意下令将所有匈奴人的首级全部砍下来，连那些俘虏都没有放过，全部斩杀，并且将他们的首级在永安城北面堆成京观，以发泄他心中的愤怒。
当然，他这么做的另一个目的也是为了震慑匈奴人，让他们知道汉人是不可冒犯的；想必有了这个教训，他们以后若是再想南下劫掠，就得先好好考虑考虑后果了。
……
这天，中军大帐内，众将神色肃然，依次安坐。
“诸位，今日让大家过来，是有件重要事情要宣布。”段增的神情非常严肃，众将见了后也都意识到肯定有大事发生了。
只听段增接着道：“不久前，本将已经收到消息说，朝廷已经决定在洛阳西园招募壮丁，组建新军，号为西园新军，分由八个校尉负责统领。这其中，本将很有可能会出任下军校尉一职。”
“什么？这消息当真吗？”众将听了顿时大惊失色。
若是段增真的被召入洛阳担任下军校尉，那么他们这支军队怎么办？是跟着前往洛阳，还是继续留在河东郡？
若是前往洛阳的话还好说，不过是换个地方，但刚刚段增也说了，这支新军是招募壮丁组建，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被留在河东郡。
那么问题来了，段增离开后，由谁来接任？
而且，在场的众将都是段增亲手带出来的，他们眼里都只认段增一人，对其他人都不认，换句话说，这支军队就如同段增的部曲；如今朝廷一道诏令就要将段增调离，在场众将能乐意才怪。
便是荀攸闻言，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当初出仕，可完全是冲着段增来的，如今段增若是被调往洛阳担任下军校尉，那么他又该何去何从？是跟着前往洛阳，还是继续留在河东，亦或者干脆就辞官回家？
唯有阎忠在此前就得知消息，此时听段增宣布后，倒是镇定自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置一词。
庞德立即就站出来大声道：“将军为朝廷立下这么多功劳，如今朝廷却一纸诏令就要将军丢下带了这么多年的军队，回洛阳练什么新军，这么做未免也太不地道了！”
顾景直接站出来，大声道：“将军，如今河东郡局势危急，将军刚刚大败匈奴人，将河东郡的局面稍稍扭转过来，朝廷却在此时征召将军回洛阳，这是乱命，将军不宜听命！”
“不错，此乃乱命，将军不必听命！”典韦、吴坛、高冉、徐荣、徐晃、段铉等人，都站出来大声应和。
而裴元绍更是直接道：“将军，如今天下大乱，朝廷都自身难保了，我看这大汉朝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将军接连立下奇功，又手握重兵，再加上我等众将上下一心，共同辅助，还不如直接反了，总好过受朝廷的鸟气！”
他以前就是黄巾出身，对于大汉朝廷没什么好感，更没有什么敬畏，如今一听说朝廷要征段增入洛阳担任什么下军校尉，顿时就开始鼓动段增造反。
“放肆！”段增怒喝，手掌在身前案台上狠狠一拍：“这样的话你们也敢乱说？本将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尔等是要陷本将于不忠吗？再敢胡言乱语，本将定不轻饶！”
众将听了顿时脖子一缩，如今段增的威严太重了，这一发火，顿时吓了众人一跳。
不过随即，顾景又站出来道：“将军，造反之言的确是不妥，不过众将所言却也不假，朝廷此次所做所为的确太过了。将军在军中打拼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支精锐之军，朝廷却突然要将军回洛阳去练什么新军，末将以为这一定是有人嫉妒将军的功劳，所以故意进的谗言。”
他单膝跪地，大声道：“如今匈奴人虽败，但并州却依旧在遭受匈奴人的肆虐，末将恳请将军留下来，带领我等再战匈奴人！”
“不错，末将等恳请将军留下来，带领我等再战匈奴！”在场所有人，除了上首处的荀攸和阎忠二人外，其他人都站出来，单膝跪地请求。
段增大怒道：“尔等欲要本将抗命吗？此事不可再提，若有再提者，立斩不赦！”说罢，拂袖而去，只留下众将面面相觑。
接着，荀攸也施施然的起身告辞，大帐内除了那些武将外，就只剩下阎忠这一个文士。
顾景走过来，向阎忠道：“先生刚才为何不劝劝将军？”
“对啊，将军平日最是听信先生之言，若是先生也跟我等一同劝说，或许能让将军改变主意。”典韦也大声问道。
刚才荀攸与阎忠两人都是一言不发，在场众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满的，觉得他们未免有些对不住段增的赏识和器重。
阎忠微微一笑道：“为何要劝？将军已经下定了决心，老夫就算开口也没什么用处；而且，正如将军所言，朝廷若是真的下达诏令，难道他还能抗命不成？诸位可别忘了，不管是段公昔日，还是伯喈先生，都是朝廷的忠臣，将军自然也不例外。”
顾景皱眉道：“若是将军真不愿去洛阳的话，也不是一定要明着抗旨，咱们还有别的办法嘛。比如说，白波贼如今在河东各地肆虐，将军可以以外敌未除为由，向朝廷请求留下来。”
庞德也道：“不错，而且我等也可以把将军强行留下来，这样纵然朝廷怪罪下来，罪责也在我等，而不在将军。”
阎忠笑着摇头道：“你若是这么做了，将军铁定要砍你的脑袋！”
“为何？”
阎忠笑道：“军中将领，服从军令是第一位的，你却枉顾军令，强行把将军留下来，他不砍你脑袋，砍谁的脑袋？而且，你们这样做，朝廷难道就会相信吗？到时候只怕朝中上下都要骂将军是眷恋军权，心怀不轨了！”
庞德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说话。
顾景皱眉问道：“难道此事就没有办法阻拦吗？”
阎忠叹道：“若是朝廷真下了诏令，将军就只能执行，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说到底，段增现在的羽翼还是有些不足，或者说，他的图谋甚大，所以必须小心的经营自己的名声，在实力足够强之前，不能给朝中大臣留下桀骜不驯的名声。
若是换了董卓在他现在所处的位置，那他肯定会拒绝听命；不过这样一来，虽然能保住军权，但也会因此失去朝廷的信任，引起百官的忌惮。
当然，段增敢于接受朝廷诏令，放弃自己一手创立的军队，也是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即便自己离开，他一手带出来的这支军队也会一直姓段，而不会改了姓。
众将听了阎忠所言，依旧有些不甘心，一个个还在商量着，该如何才能将段增留下来。
不过阎忠却已经微微一笑，起身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