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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绍合闻言顿时有些惶恐地答道：
“属下岂敢檀越，该如何处置自然由统领大人一言而决，只不过······”
“······只不过，在属下看来，这次属下的这些不成器的手下，虽然死了这么多人，大损了我们右曲的军威，但看他们此次执行任务的具体经过，似乎也没犯什么大错，士卒们也算是忠勇敢战，最终落得这样的结果，总归是意料之外的情况太多，什么魔修，什么天火的，就算是属下亲自带队，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这一次，属下觉得是非战之罪，嘿嘿，非战之罪······”
“还有这荣嘉的事情，看他前面的表现，属下觉得不像是会临阵脱逃之人，若真是临阵脱逃，也不可能再次返身回去带出董安几人的尸体了，所以属下愿意给他担保，他所言非虚！”
“当然，这些只是属下的一点小建议，如何处置，自然还是由统领大人您亲自决断。”
听完柳绍合的一番话，荣嘉颇为古怪地抬头迅速扫视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自己的佐领，居然是这样一个人。早些时候他在军营外第一次看到柳绍合时，那是一副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的表情，荣嘉以为自己即将碰到的，是一名刻薄寡恩的上司，现在看来，这柳绍合，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啊。
而此时的柳绍合，正满脸堆笑地看着尉迟春山，脸上的那种谄媚之意，却比刚才又要浓厚了几分。
尉迟春山也同样静静地看着柳绍合，手指又开始在身下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打起来，良久之后，他突然哑然失笑了一下，然后指着柳绍合叹了口气道：
“你呀······”
接着只见尉迟春山脸色一肃道：
“第九小队所有战死成员，皆可入英灵阁，不过队正董安不再叙功，至于余下刘怀恩、奚大石、荣嘉三人，按各自表现，照常记功。第三佐佐领都尉柳绍合，指派不当，罚俸一年。如此处置，尔等可否心服！”
柳绍合闻言，登时大喜过望，抱拳行礼道：
“多谢统领！”
而刘怀恩听到那些死去的战友，可以进入英灵阁时，终于松了口气，然后领着荣嘉几人，单膝跪了下去······
······
“先去英灵阁吧。”
柳绍合低沉地说道，语气中有一些伤感，从尉迟春山的军帐中出来之后，他仿佛就像变了一个人般，身上再也看不到那种谄媚和小心翼翼。
刘怀恩点了点头，跟在柳绍合的身后向着军营的后方走去。
柳绍合是那种矮壮横宽的身材，此时从后面看去，仿佛一堵沉默着移动的墙，腰间却系着黑色的军牌，还有一柄和他身材极不相配的长刀，此时随着他的走动，刀鞘正一下一下极有节奏地拍打在他的髀骨处。
等到一行人来到英灵阁时，荣嘉才知道，原来英灵阁其实并不是一座真的阁，而是一座小山坡。
在天军的每一个军营里，都会有这样一座小山坡，里面埋葬的是战死的天兵，当然，必须是真正勇敢战死的天兵，否则是没有资格埋葬在这里的。所以刚才刘怀恩才会对自己那些死去的队友，能否进入英灵阁如此在意，因为那关系着这些战友死后的名誉。
不过来到小坡的坡顶后，荣嘉发现那坡顶的正中处，却真的有一座三尺来高的用黑石搭建的小阁楼，而在那小阁楼里面，漂浮着一团碧青色的火焰，散发着冷幽的光华。
“那是来自冥界的长明魂火，万古不灭！它会一直照亮那些死去的弟兄，去往冥界的路。”
知道荣嘉这是第一次来到英灵阁上，刘怀恩低声解释了一句。
荣嘉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发现那小阁楼上挂着一块木质的匾额，上面写了几个字。
“英灵阁天王李靖题”
字迹银钩虿尾却又内敛藏筋。
荣嘉不知道那天王李靖是什么人，但想来既然号称天王，肯定是天军中某位极了不得的大人物，否则也没资格由他来题这几个字。
“就这里吧！”
不远处传来了柳绍合的声音，在他的身前有一排空白的石碑。
刘怀恩和荣嘉默默地从自己的身上取下安魂袋，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放入那些空白的石碑之下。而柳绍合则跟在他们之后，放好一个，就在那些石碑上写下每个人的名字。
斗部廿八星宿军奎木营右曲第三佐第九小队队正：董安。
斗部廿八星宿军奎木营右曲第三佐第九小队士卒：李钰
斗部廿八星宿军奎木营右曲第三佐第九小队士卒：余飞扬
斗部廿八星宿军奎木营右曲第三佐第九小队士卒：林启山
······
不知何时，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雨丝，众人却是浑然未觉，等到将所有九个安魂袋全部埋入石碑下后，由柳绍合带头，四人站在那些墓碑前，柳绍合居前，其他三人在他身后，右手握拳捶于左胸，一共九次，低沉的语声在雨中飘荡：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袍泽同心，死亦无终！”
“执干戈兮灵旗矗！”
“生有命兮死无何！”
至此，天军送葬士卒的流程全部结束，然而四人并没有马上离去，依旧默默地站在原地。
“在下界凡间，有封侯将军事，战士半死生之说，但在我们天界不同，每个人加入天军的人，都有求道成仙之愿，他们无非是没有挣扎出天命。”
“其实，在那栖霞谷外，提出要回天界求援的人是怀恩你，而真正执意要入谷的人却是董安吧。他是我最看重的属下，我一向把他当子侄看待，所以我太了解他了，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未战先退，我一直告诫他，刚则易折，可惜，终究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这一次，他死的太冤了些。本来······”
柳绍合背对着其他三人悠悠都说道，语气中有一些悲伤。最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化为一声长叹。
刘怀恩默然地点了点头，他其实也知道自己的那套说辞根本瞒不了柳绍合，因为第九小队的原队长董安，在奎木营右曲中，实在是太耀眼了，他的脾气性格早为人所熟知，就算是那统领尉迟春山，恐怕也对某些事情心知肚明，更别说是他的直属长官柳绍合了。
但是刘怀恩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那样说了，虽然他很清楚这样谎报军情，欺瞒上司的后果有多么严重。
没想到是，他的两名上司，居然也都默契地陪着他装傻，这也让他的心中至今还觉得异常温暖。
而此时，柳绍合也缓缓转过身来，眼眶红红的，脸颊上有些湿润，不知是雨水还是其他什么，他的目光第九小队最后三人的脸上扫了一遍，最后却竟然停留在了荣嘉的脸上，然后点了点头道：
“这次任务，你的表现不错！”
说完之后，他当先朝着坡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