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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三帝传 武周篇 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二零五

作者:libra1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19-01-30 00:43:12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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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一挑眉,看着他似笑非笑:“治郎这是怎么了?”

    李治眯着眼咬着牙道:“你自己知道怎么回事!”

    媚娘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只是自己看自己的书去。这可更激得李治发怒,劈手便要夺了她手中书卷,却被她一转身,躲开之后才道:“你是怎么了?媚娘不过看个书而已,治郎何故这等私心?”

    李治眯眼咬牙:“你看个书?你坐在我身边,看个书?”

    媚娘挑眉:“有何不妥?”

    “不妥!大大的不妥!”李治拍着桌子,咬牙切齿地叫:“你要看书,自可在别处……回来!”他话未及说完,便见媚娘起身欲离,急忙大喊一声。

    媚娘回头看看他,却不解道:“不是要我去别处看书?”

    李治气结,瞪她好半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好一会儿才气咻咻点头道:“好,好好!你要去,便自去!这榻便是我自己一人的!我自己一人的!哼!”

    一边说,一边似李贤撒泼一般,伸手一拨,直把整个床上都洒满了折疏。

    媚娘无奈叹口气,摇一摇头,便走回来坐下:“治郎到底要媚娘怎样?”

    李治侧眼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委委屈屈道:“你这些日子以来,却是不似以往了……”

    “又有什么不似的?还不是那样子?”

    媚娘不解:“治郎,自上次袁国师入宫之后,你便是处处不妥的样子……到底发生什么,可否与媚娘一言?”

    李治闻言沉默,好半晌才轻道:“无事。”

    媚娘见他不愿出口,也不想勉强,便点头道:“好。无事最好,你若有事,却需得与我说。有些事你不必一人扛的。”

    李治心中一软,却点头嗯了一声,媚娘见状便起身欲离,却被李治再度急急叫住:“你去哪儿?”

    “你把这里……”

    媚娘话儿未说完,便见李治急唬唬趴在榻上收拾折疏:“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你就坐着,哪儿也不许去!”

    媚娘皱眉,看着李治赌气慌张的模样,一发不解,却也不好说什么,只点点头嗯了一声,便自上前来,帮着他把榻上清理好。

    一侧原本含笑而侍的明和几人见状,急忙也上前来帮着收拾东西。

    ……

    片刻之后,李治停下笔,看着身边看书倦了,斜倚榻上睡着的媚娘,目光中泛着些怜惜与伤感,便自伸手去拿了一件大氅,替她盖上,然后,对着她轻轻叹口气,垂下目光,提笔复书。

    只是心里免不了反复念着一句话:

    我……还能这样,陪你多久?

    大唐显庆三年十月,吐蕃赞普请婚。

    李治准,着以宗女赐公主号,为嫁,然吐蕃初不受,当庭以求皇女。

    李治大怒,当庭斥来使无礼欲行逐出并行责。来使惶然,顾左右而求,方得脱。李治怒而退朝。

    吐蕃使者退朝后,乃探问之,方得告皇女早殇,恐慌已极,遂上疏李治,以求告免罪。

    ……

    是夜。

    太极宫,立政殿。

    李治披着衣衫坐在侧殿书房内,看着吐蕃使者呈上来的告罪折疏,冷笑一声道:“不知皇女早殇?这话儿却是说与谁听?!难不成朕的皇女,便只有嫣儿一个么?!”

    一边儿说,一边儿重重将折疏拍在案几之上。

    一侧清和看着他这等动怒,忍不住便道:“主上的意思是……要请义阳宣城二位公主……”

    “嫣儿是朕的女儿,她们二人又何尝不是?朕舍不得嫣儿,难道便舍得她们?平素里是冷待了她们。但也不代表便能被送离宫中了。”

    李治叹口气道。

    清和却不言语,只是沉默。

    好一会儿,李治才道:“朕知道,你们个个都以为,朕因着萧玉音之事,对她们姐妹二人有心疏离……没错,朕是有这份心。也的确是有心要送她们出宫去。可有送她们出宫远避的心,与把她们嫁入边疆为妾,却是两个心思了。无论如何,她们是朕的女儿,大唐帝女。怎么可能便嫁入边疆与个半老不老的男人为妾?若是她们自己心愿倒也罢了。可依朕之所见……”

    李治摇头:“总之不妥。若真这般做了,别人不提,头一个不愿的必然便是媚娘。不成。不成。”

    清和想一想,却道:“那主上的心思,是要以宗女代嫁了?如今却是正好,这些使者误解了主上心思,正好便顺水推舟,只说公主早殇……”

    “胡闹!”

    李治难得对他生起气来,厉声一喝:“方才朕说了那些话儿,你竟是全没听进去?朕说了,她们是大唐帝女,亦是朕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嫁入边疆为妾!明白么?”

    清和眨一眨眼,难得结巴:“主……主上?”

    李治叹口气,摇头苦笑:“罢了……也是朕不是……这天下人,又怎么个个都可能是武媚娘?”

    再摇一摇头,他却只提笔书批几段,便盖了帝玺,交与他道:“明日停朝一日,便说朕身体不适,叫舅舅代传与那使节可矣。”

    清和眨一眨眼,也不敢多看,便应声称是,自连夜向宫外传疏去。

    ……

    次日午后。

    媚娘午休刚起,便听得殿下小侍们议论纷纷,言语间似乎还夹杂着义阳宣城两人的名字,一时心起,便叫了玉如来问。

    玉如见问自是如实相告:“之前吐蕃来求婚,那婚使好生糊涂,先是……先是强要帝女为配,又在主上动怒之后,扯出了……”

    她犹豫一下,见媚娘一脸了然地点一点头,不见有些伤感,便道:“总之主上是动了真怒,昨夜半夜回批了折疏,先是一句帝女尚存,贵使无需内伤有怀。又接着说若以帝女之尊出降,联姻两国自是大喜,则当明媒正娶,吐蕃赞普以夫礼亲迎新婚正妻于国境之侧。另需依文成公主旧例,备足十万牛羊,一万良马,金银万两以为迎礼。则我大唐自当以帝女出降正礼,回以文成公主十倍之大国嫁资良匠良工,为公主嫁妆婚龛入吐蕃等……结果今日那吐蕃来使便上殿求宗女为配了。只是主上也不曾答应,只说宗女为公主者,配赞普未免有失礼阶,当配王子才是。”

    媚娘闻言,便频频点头道:“这样才对了。吐蕃虽为我国友邦,可动不动便要我国出降公主,且不肯为正妻,这岂非是在侮辱我大唐之尊?该给他们点教训的。何况他们此番之言,实实在在对治郎无礼。该教训的。”

    点一点头,媚娘目光微温:“何况……那两个孩子再如何应该离宫而去,那也该留在大唐境内,留在她们父皇触手可及的所在才对。”

    玉如沉默半晌,才轻道:“娘娘,您不希望二位公主离开么?”

    媚娘安静了一会儿,望着殿下月光,轻轻回道:“这些年来,每每想起嫣儿,本宫心中便是一阵阵的痛。可这越是痛,便是越觉得那两个孩子实在可怜……嫣儿去了,如今尚且有本宫在替她心痛,在念着她。更遑论心中一直伤痛难平,每逢她忌日与诞日,便必要素衣银冠,戒酒肉持斋的治郎……

    可这两个孩子呢?一直以来,都无人念着她们,无人记着她们。所以论起来,到底萧淑妃留给她们的是什么,她们这般活着,到底是幸福,亦或是不幸……

    只怕谁也说不清。”

    玉如看着媚娘叹了口气,不由神色柔软道:“人人都说娘娘狠心,可如今想来,若非因知着娘娘怜惜这两位公主,只怕主上也会有所犹豫的。”

    “……犹豫归犹豫,可治郎最终还是不会送她们去那里的。因为毕竟是他的女儿。”媚娘垂眸:“这便是治郎与先帝最大的不同——同样是对自己心爱的女子所出儿女倍加宠爱,同样是对别个女子所出子女视如无物,先帝是真的半点儿怜悯都不曾留与别的孩子,甚至是从本心里,有些厌恶其他所出的子女。而治郎……他不厌恶。因为于他而言,他从未对别的女子动过一丝别念。所以他自认无愧于本宫,所以他不会厌恶——”

    玉如眨一眨眼:“娘娘的意思是,先帝……”

    “……至少对当年的杨淑妃,以及废昭容韦氏,先帝不能不说,没有半点儿的怜悯之意……所以他对吴王是有些厌恶的——吴王的存在,在在提醒着他,曾经有过的精神上的动摇。”媚娘平静地道:“所以先帝与治郎之间,到底是谁更加专情,却是个未知之数。”

    玉如沉默,好半晌才轻道:“娘娘的意思是……先帝一直要让自己相信,自己是真的只忠于先皇后娘娘的么?”

    “……至少在本宫接触过的先帝身上,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媚娘平静道:“其实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无必要的。人与人,本来便是一世姻缘。可谁也没有说过,这一世之间,便只有一人与自己有缘。在世之时,便守一人即可。可若其中一人离开,独留另外一人在世,难不成还要勉强着另外一人,为这离开的一个守着一生,不得欢愉?”

    摇一摇头,她轻道:“两情相悦,本便在这个悦字上。若是不得愉悦,又何必有两情交相之事?”

    玉如却是从来不曾听过这样的话语,自是呆了好半晌,才讷讷道:“可是古来……”

    “古来那些三从四德的话儿,从来都只是说与女子听的。你看这世上又有几个男子曾经遵守过这样的事情了?”

    媚娘摇一摇头:“所以人人便都道先帝忠情,都说治郎痴情。

    可便是努力忠情若先帝,在文德皇后娘娘去后,不照样也遇到了惠儿?惠儿于他,难道便不是可为良配的女子?他于惠儿,便真没有半点儿真心?只怕却都不是。那真正困住先帝的是什么?不过是一个诺言而已。而这个诺言,却还是他自以为应当奉于先皇后娘娘的罢了。

    其实在本宫看来,依先皇后娘娘那等心性。她倒未必希望先帝如此拘泥。生有所欠,死后自有所恋。只怕先皇后娘娘更希望的,是先帝在世时,便与惠儿好好相守,由着惠儿好好陪他渡过自己不在他身边的岁月。这般等先帝要到九泉之下时,二人也算是了了今生一段情缘,无论如何,先帝也再不会对惠儿有所挂牵,他与先皇后娘娘,自然也当再于九泉之下携手,重复前缘。而惠儿尚且还年轻的生命里,也自会出现另外一个当陪她度过下半生的人。

    便是没有,先帝在世时的专情,也自能让她一生无憾地活下去。

    可偏偏先帝那般决断的人,在情字上却是如此当断不断。累了自己不提,还更累了惠儿一生孤苦。说句掏心的话,本宫不怨他当年那般算计本宫,也不想就他对本宫那些旧事做什么妄断……

    可惠儿一事上,本宫实难对他原谅的。”

    再叹一口气道:“其实不止是先帝,便是治郎,本宫也曾想过——虽然治郎身子看似赢弱,但依孙道长之言,却是长过本宫的。所以本宫实在希望,若是有朝一日,本宫先治郎而去时,你们替本宫,将本宫这番心意告知与他——

    无论如何,本宫都不希望他做先帝那样一个迂腐男子,苦了自己,也教本宫在九泉之下肚挂肠牵。若本宫离开之后,他遇到了好女子,可陪他走剩下一段路,那便自当好好相伴,莫留遗憾,待到九泉之下,他与本宫再见之时,依旧还能心无挂牵,一脸笑颜,便是本宫最大所愿。”

    玉如双眼微红:“娘娘这是什么话!娘娘身体安康如此,又怎么会!”

    “世事难料,今日活着的人,明日里说不得便突然不见了。这些年来,本宫在这太极宫中,生生死死,看了太多太多,想当年,素琴丫头不就是……”

    媚娘突然停了口,好半晌才摇头一笑道:“罢了罢了,年纪大了,竟然如此多愁善感。总之就是如此。若那时真来,你只管这般告诉治郎。若他不听,那你便告诉他,便是易地而处,他先离本宫而去,若是本宫再遇良人也会如此办法的。所以他不必觉得愧疚,更不必觉得难受。毕竟于治郎而言,于本宫而言,那些所谓的山盟海誓,此生不渝都已成了事实,彼此在时,我们从不曾背叛彼此。那么一方离开,另外一方承受不住这人世孤单,又得良伴,也不是什么错事。”

    言毕,她淡淡一笑,面色却平淡一如佛相庄严慈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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