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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三帝传 武周篇 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一二零

作者:libra1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19-01-30 00:43:12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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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

    洛阳城,洛阳宫中。

    长生殿内,李治今日早早归于寝内,只与媚娘并肩齐头而谈:“他可与你添了麻烦?”

    一只大手轻轻抚上媚娘小腹,却惹她轻笑:

    “眼下尚未完全成形,哪里便知道添麻烦了?”

    李治闻言,也自憨然一笑道:

    “是了,是了,我太心急。”

    媚娘与他又言笑一阵,乃正色道:

    “今日宫外传了消息来,说阿润业已探实了,那批私盐的出处,正是城西的一家倭人所有之水具铺子里。

    午后,又着了玉氏姐妹亲去查探,想来不必多久便可有确信传回。”

    李治沉默半晌才轻道:

    “阿泽处也有了消息,说城外那家百济密探所营的铺子里,也坐实了些得于倭国的器物。如此一来,倭国与高句丽、百济暗中联合,有意谋我大唐边境,灭盟国新罗之意,却只怕是九成有九了。”

    媚娘闻言,欲言又止,却听得李治继续轻道:

    “目下这三国联盟,以图我大唐……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治郎似乎并不愿意与之相战?却是为何?我大唐国力鼎盛,军力同壮。且此一战,理在我大唐,不在他们,为何治郎如此犹豫?”

    李治看看她,淡淡一笑,半晌摇头道:

    “大国,才更应有大国之风。面对近邻这些有敌意于我国的小国之时,却得先想明白了,他们到底为何与我国有敌意。

    如今百济高句丽,虽看似因有泉盖苏文这等人另有所图而兴此战,实则往深里追究,不过是怕。怕咱们大唐势大雄大。而他们可以依靠的,却只是咱们大唐的一句承诺。

    有朝一日,若我大唐成了背信弃义之辈,反身而攻,他们难逃灭国之运。所以他们这两国的百姓也好,甚至是百济国王扶余丰也罢,都不得不听着泉盖苏文的。因为于他们而言,我不是父皇,眼下也还没有能够让他们彻底相信我的表现在。——何况便是父皇在时,他们于我大唐,也是疑畏难止,不能停战的。至于倭国……又何尝有什么两样呢?

    所以身为大国之主,我自应有大国帝主之风。面对那些政风不同却于我大唐无敌意的友邦,如于阗、波斯等,可包之容之,信之义之,使其各与我大唐为友为朋,永世交好;面对那些反反复复,有心相谋却是本意只求平稳的邻国,如新罗、吐蕃等,可威之恩之,重之尊之,使其各与我大唐为盟为联,永世平处;面对那些恶意相犯,窥伺我大唐国势民生的恶藩,如突厥、高丽等,可伐之讨之,镇之平之,使其知我大唐国威之尊之重,无人可侵。

    但这样的手段,却需建立在一个信念之上——那便是身为大唐帝主者,万不当有一国独于天下之狂想——须知上天有包容之德,何况天下之大,族种之多,其风其俗,各有不同。一国帝主,到底也是一个人。是人,便难免会有自己的偏见与桎梏,却无能,也无法一统这天下万族万民的。正所谓父皇之言:大国之容,方为其扬威海内,立国无忧之本。

    总之,天下之大,仅凭一个人,却是难以治理得齐全的。更何况若要以一味的武力杀戮之法赢得来的天下,终究也是不会稳的。

    人之心,在于稳。

    这天下间的百姓,只要你能让他们安安稳稳过上好日子,不叫他们再受颠沛流离,衣食不足,酷刑苛吏之苦,那又有哪一个人,会想要去自放了好日子不过,却要与天下人为敌的?

    父皇常说的民心之论,还有他常言自己不贪天下之主位,却得天下之尊推……便是此意。”

    李治说了这一大篇,口有些渴,便自去取了茶水来,喝了一口,才续对着听得分外认真的媚娘道:

    “如今的倭国,百济,高句丽合谋,欲犯新罗这事,其看似与我大唐无甚紧要联系,实则却事涉我大唐边境,且厉害要紧,这数国之主,无一不是心知肚明。所以便是我再如何不想征战杀伐,再怎么不希望以强武之力来赢得此一战,这场仗,也是必然要开打的了。”

    “但治郎总是不希望多造杀孽的。”

    “人命关天,这帝位之下,若越少血腥白骨为基,便坐得越稳实。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借力使力,断其根基——

    倭国与高句丽、百济同谋之事,他们自己是断然不能让天下人知道的。只要我们捅破了这一层窗纸,再将他们的私心宣诸于天下,自然这场仗,便已赢了九成。”

    “昭其罪,自有其国人与友邻共诛其行?”

    媚娘点头道:

    “诚如此,才非以势欺人,不倚国之重,生招来霸戾之名。

    好,那治郎可是要借这私盐一事,断泉盖苏文的根基?”

    “正是,此事行来一举两得:一昭其三国之谋,使诸国可知,与之失交。断他们日后救援之路;二昭泉盖苏文之势。

    毕竟打蛇需得打七寸。高、百、倭三方联盟之中,这泉盖苏文却正是那个头首。若是我们断了这条蛇头的七寸,叫他失了自己国中百姓的民心与支撑,自然便是断了他的后路。而他一受断,百济扶余丰便再难成气,倭国这等趁火打劫的卑鄙小人,更不会成什么大事了。”

    媚娘想了一想,却点头道:

    “正是。与敌为争,先断其根本为要。泉盖苏文虽为人奸戾,可到底高句丽国中愚忠于他,不识他真面目者,甚或奉他为枭雄者,数不胜数。如今若知他背国义,弃民心,竟将他自己假惺惺说要护起来做为国柱的水精碎这等私售以求得为军资……想必此事一发,他必受尽那些将他奉若神明的人们唾骂,更再难得倚撑。”

    李治也自轻叹口气道:

    “是啊……其实原本以国中宝物易换军资,于战时国家也无甚大碍。只是这高句丽近年来因他泉氏一族主战,穷兵黩武,连年四处征伐,加之他泉盖苏文虽长于军武之道,却于治国理政一向上并不特长,是故高句丽早已是耗得国库空虚,百姓民不聊生。

    高句丽本便地处偏狭,物产不丰。可为一国经济之物者,也只辽东参,东海明珠,水精碎这寥寥几属。而今我大唐公开与他高句丽相战,这辽东参,东海明珠之类,已然注定成了滞物,无可以用为经济。

    所以唯一可为经济之物的,便是这国之重道中的盐之一属水精碎。

    泉盖苏文其实也早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之前那般三番五令,严禁高句丽国中百姓私取此物。只是他不应该明言保护,暗中独占……

    仅因为了能够尽最大可能地以水精碎来换取军资,而借口保护民利经济,将这高句丽国中所有的水精碎据为国产……这等逆民意而行之事,其实早已惹得高句丽国中民怨沸腾。只是他泉盖苏文在高句丽国中已是势如中天,高压之下,高句丽的百姓们有怒也不敢言而已。”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媚娘叹息。

    李治点头,轻道:

    “正是如此……如今的泉盖苏文,在他国中看似地位稳固,实则却是摇摇欲坠。倘若再被高句丽国民知晓,他从一开始将水精碎开采售贩之权收归国有的目的,便根本不是为了经济民利,而是为了替他执意而行的征伐新罗之战储备军资……”

    长生殿内,许久一片沉默。

    好一会儿,媚娘才轻道:

    “高句丽,已是定了灭亡之期了。但百济与倭国……”

    “百济本与新罗唇齿相依。可惜扶余丰短视至这等地步,竟弃近邻,而与狼子野心的高句丽为盟。其实以泉盖苏文的野心,只怕一朝新罗被灭,那失去利用价值的百济,自然便是下一个高句丽亟待消灭的对象。

    其实不止高句丽如此,倭国,又何尝不是如此?”

    媚娘点头,了然道:

    “所以治郎是想再与百济一个机会,让扶余丰选择?”

    李治沉思良久,却摇头:

    “眼下情势如此,只怕高句丽也好,倭国也罢,从一开始就不曾打算与扶余丰和百济好好儿活命保国的机会……他与百济,自从上了这条贼船,便注定一死,一灭的命运。”

    李治的断言,很快便得到了一部分的印证。

    ……

    大唐显庆二年四月末。一辆装饰华丽的双驾马车徐徐穿过洛阳城门,缓缓向东而去。

    出了城门行到城外官道上的偏僻处没有太久,马车便停下来,跳出一个顾盼生姿,眉目俏丽的女子,对着周围看了一看,翻身上了驾着马车中的一匹桃花马的马背,解开马套,对车内低低言了一句:“我去了,姐姐小心照顾着娘娘。”

    接着扬手一鞭,叱喝声中,马儿人立长嘶,紧接着翻开四蹄,尘浪滚滚地向东而去。

    而那驾马车也很快地转返洛阳,消失在热闹得直若滚锅的洛阳城中。

    话转回这个眉目俏丽的女子身上。

    自从离开那辆马车之后,她便胡乱披了男子衣裳,易装为男容,一路上不停不歇,先后连奔七所密驿,速换七匹快马,狂鞭急驰之下,于当日天黑之后没有多久,便赶到了郑州与滑州交界之所的一座小城,名唤祁城的所在(此处郑州滑州祁城尽为唐时古名,对应如今的城市……就不再详说了)。

    远远地看到城门前仍有最后一班守禁岗卫兵立着,正在准备关城门下钥,她便急速打马上前,不曾停歇。

    直到城门前被卫兵喝止时,她才下马,快步走上前,从腰间掏出一枚金令。

    那些守城卫一见她手中令牌,神色大变,恭恭谨谨地行过了大礼,验过了通行关牒,立时便放行入城。

    入得城内,她也不多停留。左右环顾一周,见四下里倒也清静——毕竟祁城甚小,这等时分,早已是宵禁之始,除去打更点鼓的唱夜人,再无外人。于是她便不再顾忌,上马扬鞭,低喝一声,玄色马儿一溜小跑快步直奔城西一处挂着招牌的小馆之前立定。

    停下马,左右再看一看,这才翻身下马,环顾四周再一次确认无人,这才上前起手叩门:

    “店家何在?京中来人,天色又晚,宵禁已起,还请问得主人,准留得一夜安宿。”

    随着她这般的轻唤,门“吱呀”一声,蓦然开启,露出一张年青男子的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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