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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道上密密麻麻的拥挤了众多游魂，看上去它们无序又吵闹。它们并没有李炳光想象中的那样，安安静静带着阴风阵阵走过来。
相反，它们吵闹，互相推搡，嘴上说着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按照前几次的经历，李炳光见过的鬼魂，它们说的都是能与生人沟通的语言。难道是鬼语？李炳光心想，想到他们生前是突厥人，也许这些游魂说的是突厥语。
它们压根不知道安静为何物，互相争吵着什么。有些甚至飞起来，在天上乱窜。手上拿的便是那生前的武器，走在前排的是步兵无疑，李炳光看见后面有一群高耸的家伙，它们骑在马上，身上背着长弓。
它们肆无忌惮地叫嚷，似乎在告诉眼前的陌生人，这里是它们的地盘。游魂亡命于此，以此为家，它们离不开商道，商道也需要它们的庇护，才得以保持安静。尽管它们看起来很乱，毫无纪律可言，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它们都在往同一个方向前进，那就是李炳光身处的地方。
尽管黄玉在手，李炳光仍感心虚，它们看起来，比过往那些孤魂野鬼强大得多。最关键的一点，它们生前都是战士，战死沙场的士兵。他不知道这帮家伙的出现，抱有什么目的，可它们就是朝这边走来。
上千的游魂婉如大军压境，咆哮和癫狂般的叫声，令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李炳光像身临古代战场，眼前的一幕，远比电影中的战争场面要震撼。可以想象，加上当年唐军的好几千人，在古道中厮杀，那番景象大概只有惊天动地可以形容。而且，游魂的数量远远超过故事中说的几百人。
唯一能跟这种场面相提并论的，大概只有在学校时，冲往饭堂的那一刻，李炳光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在大学时期，铃声一响，大伙冲向饭堂的场面。
“原来商道上真的有鬼。”老卢惊恐万分，连说话也跟着都颤抖，刚才的威风劲，已经消失得全无踪影。老卢和裴恒一样，一直把商道里的故事，当成长辈们吓唬人的工具。现在游魂出现，无疑令他们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严重怀疑。
“赶紧跑。”沙皮狗眼见游魂冲着他们来，逃跑成了他唯一能想到的事情。没想到的是，沙皮狗话音刚落，身子还未来得及移动。早已在身边飘忽不定，等待下手的游魂，一下冲出来。两手抓住他，二话不说，往高空一带，如同飞机俯冲投弹般，把沙皮狗重重地扔在地上。
那一刻，李炳光终于相信，沙皮狗的外号没有起错，他摔倒在地上的样子，就像条老狗被主人从屋里扔出来，一下子泄了气。另外两只游魂把老卢团团围住，李炳光听见咣当一声，他拿在手上的开山刀掉在地上，本人则被吓得两脚在打抖。
随着更多游魂逼近，李炳光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沈燕身边，帮助她把脚上的绳子解开。沈燕看着他，并没有把周围乱窜的游魂放在心上。
“你这两天不是不理人的吗？”沈燕说。
“这笔帐过后再算。”李炳光说着，扶沈燕起来。他立身未稳，便听到沈燕大叫一声，“小心。”李炳光立即往后一趟，躲开了从后面飞过的游魂。沈燕压在他的身上，两人四目相对，鼻子尖碰着鼻子尖。
“这些家伙…是你叫来的吗？”沈燕眼中充满柔情，和她问的内容，完全匹配不起来。
“肯定不是，我何德何能，能叫来一支军队。”李炳光一个翻身，把沈燕压在身下，他再度站起来拉着沈燕。李炳光也不敢确定，游魂的出现是否跟黄玉有关。他只想有一两只游魂帮忙就够了，却来了一整支军队？他认定与自己无关，就凭他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召唤出这么多游魂。
步行而来的游魂率先到达，并把他们几个人团团围住。李炳光和王莹现在一头，裴恒他们三人在对面，游魂对那三个人很感兴趣，尤其是老卢的声音，像个尖叫的女孩子，他们不可能跑得掉。
“你们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老卢捂着头，声音充满颤抖。几只游魂觉得有趣，也参与进来，它们和另外几只游魂一边争吵，一边往老卢的头上和身上送去巴掌。巴掌打在老卢身上“啪啪”作响，游魂偶尔发出空洞的笑声，觉得非常有趣。
老卢与刚才形成鲜明对比，如同丧家之犬，在李炳光面前凶神恶煞的模样，已经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他略带哭腔的声音。看来一个人能装到那种程度，靠的都是演技，李炳光心理偷笑。他扶着沈燕，目睹着眼前的一切。沈燕体内的药效散去了一些，李炳光扶着她有点费劲，整个人几乎是依靠在他的身上。
裴恒想跑，他决定丢下他所谓的兄弟，在这种紧要关头，最能看清楚人性为何物。可惜，一只高大的游魂已经把他锁定目标。它两三步便抵消了裴恒的努力，伸出手，一把抓住裴恒的头，往后一扔，像养殖场的农户抓起一只鸡，扔到鸡笼里。
李炳光身边的游魂也逐渐多了起来，它们上下打量着他，它们好奇，眼光不时地看着他手中的黄玉。李炳光担心它们会一同冲上来，把手中的黄玉夺走，黄玉的光芒依旧。
“它们不敢过来。”沈燕察觉到。
“它们只是再等自己人聚集过来。”李炳光看着它们。
游魂看上去和死时区别很大，它们不再有肌肉组织，脸上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看上去很奇怪。它们面如枯骨，身上穿着盔甲，盔甲上千苍百孔，显然死前经过一番恶战。而且相当惨烈，有些游魂的盔甲，已经剥落一半。
有些游魂脸上全是伤，刀伤还有钝器击打，导致皮开肉绽的伤。有些游魂的脖子和肩膀上，插着断箭，那些断箭直到它们死后，也仍旧跟着尸体一起，一同被商道的风沙埋掉。它们和李炳光保持了一定距离，而且非常变得安静，不像对待裴恒他们大喊大叫。
“如你所说，是真不敢过来。”李炳光看着它们。
“我就说嘛，我们可以借助它们畏惧黄玉这一点，顺利走出去。”沈燕支招给李炳光。李炳光不同意，尽管眼前的游魂众多，他还是想一探究竟。同时，他还要借助游魂的力量，好好惩罚那几个犯罪分子。
“求求你们，别杀我。”老卢的尖叫声再度响起。
李炳光明白，自己再不做点什么，老卢迟早会被它们折磨致死。他试着跨出第一步，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游魂。大眼盯小眼，游魂不明白李炳光的意图。
接着，他又跨出第二步，前面两只游魂立即让出一条路。李炳光的第二步，像抛入池塘中的石块，激起一阵连锁反应。后面的游魂逐步让开，一条走向前面的路，就这么打开了。李炳光边走，便朝它们点头。这些游魂看不明白，有几只，甚至歪着脖子看他。
忽然，那一群高耸的骑兵闯进来，领头的是一只强壮的游魂，它骑在马上，两个肩膀上悬空漂浮着，两团拳头般大小的蓝色火焰。它的眼睛闪着蓝色幽光。那匹战马已经是腐烂后的样子，但它的眼睛和主人一样，同样燃着蓝色火焰。李炳光对它足够地仰视，但手上紧紧握着黄玉。
李炳光不会完全信任眼前的游魂首领，他还未确定它们是不是黄玉召唤出来。首领看了一眼那边的三个人，又看了一眼沈燕，目光再度回到李炳光身上。
“快说点什么。”沈燕小声地跟李炳光说，李炳光却抱着她不知所措，场面还有点滑稽。
“你自己站稳了。”李炳光说着，慢慢放开手，沈燕摇摇晃晃地，勉强可以站稳。李炳光放心地向前走了两步，为了表示足够的尊敬，他面对对方。
“你好。”他有个疑问，突厥把这个职位的人，都称为什么，可汗吗？不对，可汗是蒙古的叫法。只见首领低下头看着他，在等待他说第二句话。
“你好，首领，我们，今天晚上，路过此地，没有拜访你，惊动了你老人家，”李炳光被沈燕打断了。
“是您。”沈燕有点抓狂。
“对，惊动了，您，老人家，我，表示歉意，向你，说声，对不起。”李炳光吞吞吐吐地把话说完。
“笨死了。”沈燕在后面低声说道。
“希望，你，不对，希望，您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一马，我们有要事，在身，还要到对面。”李炳光边说边配合着手势。周围的游魂看着他眨眨眼，似乎没有听明白李炳光的意图。
“它们是突厥人，听不懂我们的汉语。”李炳光回过头对沈燕说。
“拜托，正经点。”沈燕说道。
“唔...”首领发出一声低吟声，“你一个汉人，召唤我们出来，为的就是说这个？”它胯下的马匹发出低沉的声音，似乎不耐烦。
“你确定是我把你叫出来？”李炳光不淡定了，这些游魂出现，真的和他有关系。
“黄玉。”首领的声音带着很重的呼吸声。
“你们一定搞错了。”李炳光解释道。
“我和他们，在此沉睡数百年，你把我们叫醒，却又告诉我与你无关。”首领说着，抽出马刀。马刀出鞘的声音，比山谷中的寒风更让人畏惧。
“把她给我杀了，让她到阴间陪我们。”首领用马刀指着沈燕，命令旁边的游魂。
“不。”李炳光祭出黄玉，只见黄玉立即运转，正等候他的指令，“你敢乱来，我就收了你们。”李炳光想起在海边，黄玉一出，把所有在场的木灵，全都收拾干净。游魂立即退开，显然它们惧怕李炳光，更惧怕黄玉。首领看着李炳光，却碍于黄玉，不敢轻举妄动。
“我召唤你们出来，是因为我遭遇危险。”为了表示礼貌，李炳光把黄玉收回。首领和周围的游魂，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首领指了裴恒和沙皮狗，还有老卢，他们三个人已经被游魂绑起来。
“对，你们来得及时，我才能脱险。”李炳光以此道谢对方，他也考虑到要给对方下台，尽管对方是只游魂，可毕竟下属过千。
“把他们给杀了。”首领拿着马刀，从马上下来，正要走过去。
“不，等等，”李炳光阻拦它，“我不想让它们死，你们做得也够多了，我想法律会制裁他们。”
“法律？”首领似乎听不明白。
“刑部。”李炳光补充。只见首领将马刀入鞘，不再说什么。它回到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人。
“你能跟我说说这个东西吗？”李炳光拿出黄玉。
“哈哈哈，黄河之玉，号令百鬼，我对你们汉人骚扰已经安息的人所不齿，但它的确能起到作用，有什么疑问，好好问你们的祖先。”说完，首领哈哈大笑，它肩上的两团火焰逐渐消失，再接着是它和马匹。最后，附近的游魂也跟着笑起来，它们消失在黑暗中，黄玉的光芒也跟着消失。
它们的笑声和风声混杂在一块，以至于很长时间，李炳光仍觉得它们没有离去。直到拿起电筒，再也看不到游魂时，他才相信它们已经离开了。
他和沈燕来到那三个人前，其中老卢的裤裆已经变成深色，沙皮狗已经被揍得不成人样，裴恒的眼神空洞，看样子是被吓傻了，他和老卢一样，裤裆也变了一种颜色。“这个就是吓尿了”沈燕说道，李炳光耸耸肩。接着，李炳光在他们的背包里，找出绳子，将他们三个捆在一起。
“要不要把他带上？”李炳光指了指裴恒。
“你还真的喜欢跟他调情嘛。”李炳光转过头，没在说什么。
“原来你真的在吃醋。”沈燕开心的说。
“没，没那回事。”李炳光感到脸火烧火燎。
“就有，所以，我才故意气你，看看你有什么反应。”沈燕说着笑了起来。
“谁在哪？”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是巡逻士兵！！！顾不得这么多，李炳光立即拉着沈燕往前跑，留下他们三个人，这也正是李炳光想看到的，让他们绳之于法。很快，他们回到了背包丢弃的地方，手脚飞快地收拾好一起，背上背包，又再度出发。
“你知道怎么走吗？”沈燕问。
“我都记下来了，这次看来不会再迷路了。”李炳光向后看了一眼，今晚实在是不平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