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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墓传承 第一卷 298 很重要的事

作者:冷库无情 分类:恐怖 更新时间:2017-11-24 02:06:47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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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在母亲灵前,安韶华心内何其痛苦凄惶!



    犹记得幼时,总是喜欢埋头母亲膝上,撒欢耍赖听母亲唱歌。母亲的奶娘是沧州人,母亲唱起儿歌就总有股沧州味儿。“孩儿他娘,你别慌,看看你家小子儿泪汪汪……”



    那时候,每日清晨,便能听到父亲在在院中教导哥哥习武。安家也是将门,虽然不像卫国公顾家那样显赫,却也掌握京畿守卫。相比戍边的顾家,安家更简在帝心。可那是父亲却不教自己习武,只说华儿太小,待长大了再学。晚上睡前,安韶华总是要问母亲,是不是明天就要长大了?母亲总会笑着点点安韶华的额头,说“睡吧!净瞎想。明儿母亲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桂花糖糕。”



    后来,被送进宫当伴读。隔一段时间,就能收到宫外递进来的东西,他最盼着的,还是那桂花糖糕。那是娘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



    寒夜中,有两个灵棚。有个男人,跪在其中一个灵棚前,看着另一边的棺材,咬牙切齿地哼着一首谁都听不懂的歌谣。



    “孩儿他娘,你别慌,看看你家小子儿泪汪汪……哼……嗯……”



    次日,刮大风。众人这才发现,巷口那棵大槐树,前几日还绿油油的,今日这风一吹,经黄叶满地。被风一卷,满目凄凉。



    这个槐树边的巷子走进去,第三家就是安家。周围的人都知道,安家最近大约是犯了什么忌讳,接连去了一大一两口人。小院子里连搭灵棚的地方都不够了,那诵经的法师啊,给这边诵完一个又转向另一边。唉……你们是没见,那安老爷,从前那是多精神的一个人啊,这才几日,整个人都不大机灵了。



    被人谈论的安韶华歪在母亲灵前,瞪着眼,咬着牙,发着烧,直烧得他双目火红,喉咙生疼,心里一片冰凉。这是第几日了?不记得。自打景和去了,除了那两次晕厥,安韶华流不出泪,夜不能寐。



    他心里清醒得很,也乱的很。恍惚中,一边是景和跟母亲,一边是月娥跟孩子们。安韶华隐约知道该怎么做,却还是,下不了手。



    “父亲,您喝水。”安韶华回头,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看到了景和,十一二岁的样子,却看不真切。他死死地盯着景和,却见景和扑向一个白影怀里“娘!娘!你看我父亲怎么了?”



    原来是瑾瑃。瑾瑃这几声娘,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安韶华欣赏,替安韶华下了决心。人啊,这千里流放,都没有离了娘苦啊!娘……娘!华儿给您磕头了!



    安韶华一头栽在母亲灵前,听到别人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挪进屋里,听到他们叫了秦大夫,听到……



    等安韶华醒来,已是深夜。安韶华怔怔地瞪着眼,任泪水横流。



    景和已经去了,就算自己打杀了月娥,景和也不能活过来。已经去了的,留不住。能留住的,是还活着的人。锦儿、瑾瑃、瑾琨、瑾璇,有个这样的娘,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们几个,更别想着出人头地,连挺直腰杆做人都不可能了。嫡子已经死了,难道还要搭上这几个庶子才算公道?



    这算什么公道?



    谁给的公道?



    给谁的公道!



    不过月娥,经此一事,孩子不能养在她身边了。等此间事毕,安韶华少不得多费点心,把这四个孩子都放到自己身边,认真教养。



    月娥想必已经让瑾瑃顶了景秋或者景和的名字,明年就能上官学了。三年之后要科举,到时候就看安家的造化吧。说不定……说不定安家还能东山再起!



    算了,这件事,就这样吧。



    安韶华何尝不知道,他这个决定是舍了景和、景秋,保了瑾瑃哥儿几个?他也没向任何人解释过他这一番“慈父之心”。



    他知道顾銛是恨透了自己,才会办完丧事,拖着一身的病就带着景秋走,还让景秋姓了顾。



    顾銛如今是皇上亲封的神武大将军,景秋……如今叫顾流星。是继承了卫国公府的顾公爷。好啊,比留在自己身边好。这是顾銛的运道,也是顾家的命数。



    他不怪顾銛,景和也是自己的儿子。安韶华并非铁石心肠,他焉能心不疼?



    他不求顾銛原谅自己,不求顾銛理解自己,只求……只求安家,能血脉延续。要是有可能,只盼着子孙中,有一个能光宗耀祖,能把安家的祠堂,再修到永安京!能把自己的牌位,再供奉到那堂之上,让他俯瞰着那些子子孙孙,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祖先!



    三年时光,除了一身的病痛,什么都没有留下。这三年来,他身子时好时坏,神志也一阵清醒一阵糊涂。



    就好比刚才,他还以为是顾銛救了自己,还幻听,以为自己听到了顾銛的声音。呵呵……真是痴人说梦。



    “我会留下几个人,照顾你们的生活。”顾銛的声音听不出喜悲。



    顾銛!



    不知现在顾銛怎样了,三年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是怎样的印记?不知道顾銛是不是带了景秋来?如今不能叫景秋了,要叫顾公爷。



    安韶华有些心焦。若是自己能看清,是不是能在顾銛脸上看到怜悯或者快意?无论顾銛现在是什么表情,都好过现在全凭猜测。



    “吴县如今不太平。过段日子,我派人来接你们去永安。至于月娥母子几人,就不要问了。他若是醒了……”顾銛要留下人照顾安韶华一家,其实并不全是为了安韶华。安韶华看不到,顾銛招了招手,来了一个老嬷嬷,怀中是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孩儿。



    “这是瑾瑃的儿子,我交由你来抚养,算我给安家留了条血脉。”



    顾銛这话是什么意思?月娥怎么了?瑾瑃、瑾琨、瑾璇呢?顾銛做了什么?



    安韶华急了,他呜呜叫着,手在空中乱抓。



    顾銛却嗤笑了一声“月娥母子做下的事,不用我说,你也心知肚明。这桩桩件件,虽然不是你的主意,却皆是因你而起,也是在你纵容之下才会变本加厉至如斯田地!”



    安韶华心里记挂着孩子,虽然知道月娥罪无可恕,却还是无法冷眼旁观。他急急地想说“你要是恨就恨我”他还想说“你杀了我吧,只要你能消气。”他想抓住顾銛,想看见顾銛,想求求顾銛。



    “告辞,你……好自为之。”说罢,不顾安韶华在这里嗷嗷大喊,也不管安韶华竟然翻下了床,安韶华只听到一声门响,紧接着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顾銛走了。



    顾銛又走了。



    这次,大约是有生之年,不会再见了。



    安韶华觉得自己身子渐渐轻松起来,呼吸时候胸口的闷痛和喉咙火辣辣的刺痛都渐渐离自己远去。安韶华忽然觉得恐慌。这些年,这么多事情都挺过来了。



    被罢官的时候没有恐慌;被流放的时候没有恐慌;景和死的时候没有恐慌;母亲离世的时候没有恐慌;月娥带着银子走的时候也没有恐慌;一觉醒来,目不能视、被弃荒郊的时候没有恐慌;饥寒交迫、久咳不止、高烧不退都不能让他觉得恐慌。



    如今,这一瞬间的轻松舒适居然让他恐慌了。



    很快,安韶华明白了。恐慌,是因为他要死了。



    从前,顾銛似乎说过“人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儿。”当时的安韶华对这种论调似乎颇为不以为意,如今他却明白了,他懂了,悟了,参透了。也就放下了。



    终于,终于!终于……



    终于可以死了。安韶华神志清醒过来,只觉得周身舒爽,触手尽是是柔软的锦被,隐约还能闻到一缕馨香,像极了娘极喜欢的甘橙暖心香。自打家里获罪流放,就很久没有闻过这种味道了。都记不清多少年了。



    没有寒风嗖嗖地刮着脸,没有那馊臭的味道,没有冰冷油腻的被子,没有随着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都要侵袭一番的痛楚,整个人都感觉轻松又美好。



    明明刚才还在病榻缠绵,好像还有什么其他事儿。



    怎么现在……心思电转,反而松了一口气,终于死了。什么事儿都不重要了。死了还真舒服!



    不想睁眼,神思却一阵比一阵清明。大约一睁眼就要被小鬼押着去见判官了吧,到了阎罗殿上,要说什么?自己这一生,有什么功过呢?



    嗯……想一想。安韶华,字维清,号山野客,人称灼华公子。开隆十七年生,大祐永安人士。昭延六年春,死于吴县,艾寿四十。



    父亲安瑜十三岁袭爵,一等安国侯。生前官拜京都禁军都统,正三品,一等一的天子近臣。母亲是谢氏旁支嫡女,虽是旁支却沿袭了谢家一贯的风范,行动间自有林下之风,待人端正宽和。



    安韶华为嫡次子,上有嫡兄一,庶兄一,下有一个嫡出的妹妹外加六个庶弟并十一个庶妹。



    想自己这一生,侍奉父母向来事必躬亲,当得上孝子二字。兄弟间相处允恭克让,无论嫡庶都当得起兄友弟恭这四个字。



    自五岁起做了二皇子伴读,勤谨恭敬。六艺兼修,无不勤勉。



    年少即才名在外,亦能不骄不躁,不贪财,不好色,无不良嗜好。



    十五岁那年祖母生辰,在后院的假山旁与月娥表妹互通心意,十九岁那年春天,三月三纳表妹为侧夫人。虽未能娶表妹为正妻,却终生极尽宠爱,未曾辜负。



    十六岁遵从父母之命娶大他两岁的卫国公庶子顾銛为妻,虽冷淡……客气疏离……却……以礼相待……好吧,和顾銛虽然夫妻十数载,还真是不熟。



    十八岁那年,太后寿诞,开隆帝特开恩科,安韶华高中探花,自是春风得意。金榜题名之后、领差事之前,虽有过短暂时日纵情酒色,却能把持自己,悬崖勒马,并未因此误事。同年底入刑部,自问无愧于悬在大堂之上,高-祖-皇-帝御笔亲题的那块牌匾。



    办案向来认真细致,不怕麻烦;栉风沐雨,不怯脏累;仗义执言,不惧权贵。算不上生死置之度外,却也从未因一己之私昧了良心。石州幽灵兵案、同州替身案、淮州八卦案、磁州赈灾案、颍州拐子案等大小案件,几次游走于生死边缘也未见退缩,也曾为了给人伸冤把自己官声前途都押上去,自认为是个好官。



    二十八岁奉伪帝旨意将顾氏一门连同仆妇共计四十七人圈禁于顾府,安韶华完全按照章程,奉上谕、取兵符、调兵,清点人数与财物,封门,贴封条,给兵丁交代具体事宜,一件件事无巨细都按旨意亲自办理,签字画押。



    只是算错了人心,当了伪帝手里的刀。



    一年后,原二皇子还朝,才知道顾府上下四十九人都已经死在顾府,死状凄惨。据传闻凡是进去看的,没有不吐的,没有不哭的,没有不做噩梦的。



    顾家世代武将,满门忠烈。顾家男儿基本上都是战死沙场,因此顾家民间声望极高。仵作是哭着去的,又是晕着抬出来的。



    顾家惨啊,除了几个病死的,基本都是饿死的。一问才知道,这顾府所有的门自打封上就不曾打开。无论门里喊声多凄惨,什么理由,甚至那帮妇孺还带着锅铲菜刀拼死闯门,却被官兵打伤扔回去了。



    伪帝震怒,当廷下旨,将罪臣安韶华押解回京。



    安韶华当时正在柳州办案,忽然冲上来一群人,穿着官服拿着皇上手谕,不由分说过来就拿人。安韶华披枷带锁,被押往永安京。还未进沧州境,竟又一道旨意,改道冀州,与一家老小会和,全都流放至极北苦寒之地。在那之后又苟延残喘十年。



    关押顾氏一门那天的事在多年之后安韶华独自想了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地琢磨,最终发现伪帝做的这个局破绽之处有七。



    这七个破绽,自己疑心一下,都不会有这个结果。可惜自己竟然愚钝至此,以为手中拿着摄政王旨意,奉旨行事自然都是天经地义。竟然一点都不曾怀疑,为什么顾老公爷刚刚战死就要查办顾家?为什么要让跟顾家关系如此亲近的自己来办这个差事?为什么这个差事没办完就又一道旨意去益州?催那么急是为什么?



    林林总总多少破绽,自己竟……罢了,如今顾家四十九人已经死了。再思量这些有什么用呢?死者已矣,生者要用漫长的苦难来平息百姓的义愤。



    百姓真有那么多义愤吗?也许有。吃饱喝足之后,聊起顾家来,也许会愤愤不平,也许还会掉两滴泪。可紧接着,原二皇子和伪帝就打起来了,一夜之间大祐风雨飘摇。



    顾家?谁还记得顾家?更不会有人记得安家了。



    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一会儿如果顾家的人要来报仇报怨,自己受着也就是了。什么刀山地狱、铜柱地狱、血池、石压,大约都要来一遍的。可惜哪一个都不贴切。自己的罪孽,竟似那自己生平最痛恨的那般情形,钻了律法的空子。有罪吗?有!该治什么罪?法典上没有。呵呵……何其讽刺!



    顾氏的人若是要在阎罗殿鸣冤状告自己,大约还要把顾銛这些年在安家受的苦还有景和的枉死都要算到自己头上。



    算了吧,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吧。哦,对了,自己已经死了,那他们再恨自己,也不能把自己再杀一遍了。



    一步错,步步错。不是不恨的,只是恨别人的心思,终究抵不上恨自己。



    顾家人的怒火,就由自己慢慢平息吧。



    若是顾銛死的时候,自己还未喝那孟婆汤,安韶华倒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顾銛说。可仔细一想,大约三个字就说得完。“对不起”。



    顾銛是个优秀的人,好看,嗯……那个……也想不出其他特点了。细想一下,还真是不熟,关于顾銛记起的事情并不多,除了跟景和、景秋有关的事情外,竟没有跟顾銛有过什么忘不掉的记忆。硬要说,倒是有一个场景,算不得刻骨铭心,却常常想起。



    依稀记得那一年办了石州幽灵兵案,顾锋来府里问了情况,不知道怎么的,兄弟俩竟对饮起来,你来我往,感慨万千。顾銛喝多了,在满树梨花之下舞剑,还赋了一首词,依稀是“狼烟起,江山北望……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自己当时还想问一下,那词是顾銛自己做的还是别处听来的,转身就忘了。



    后来的日子,想起顾銛,就常常会想起那天,他在梨花树下舞剑,那么的好看。莫名的就想起那句“青旗沽酒趁梨花”。文不对题,词不达意。太久没寻思这些诗啊,花儿啊,月啊,风啊的,生疏了。又跑题了。



    顾銛是个好的,祖母在成亲之初说过,安韶华一直都明白。其实顾銛若是能跟朝中任何一个好男风的人婚配,想必都是一桩皆大欢喜的美事。



    只可惜自己并不很好男色,其实认真说来也并不沉溺于女色。后院里女人那么多,为面子收下的,看着可怜收下的,别人送了顺手收下的,甚至还有些不知道为什么就收下的。那些女人,大多面孔都模糊了,名字更是不记得。只对月娥表妹,因着青梅竹马的情分,总有一种默契亲昵在两人之间。所以相处起来格外地舒坦。



    又说远了。不过也该说完了。这一生汲汲营营四十载,功过不过如此。



    还有什么呢?哦!子嗣!说来可笑,生前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子嗣二字,死后竟然不在意。大约是觉得自己已经尽人事,接下来只能听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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