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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林娜先走，自己快步转移到实践区的西侧。那些柱子刚才看起来还算纤细，可走到跟前才发现十分粗壮，并不是什么装饰。我沿着最外一圈柱子走了一圈，从两根的缝隙中窥见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型警报器。那警报器几乎蒙尘，可见连智能机器人都不过来清理。它吸附在一根柱子上，上方就是实践区外层建筑的底面，一列通风口在底面上延伸开去。
我四下看了看，然后迈步进去探察。那台警报器上落了一层浮土，但是外壳下面的机芯却很明显。我走近认出那是一台嗅感型警报器，而且是最敏锐的那种。不过由于这地方实在隐蔽，我怀疑它根本排不上用场，而且说不定已经老化了。就在我要退步离开时，却发觉那警报器外壳与上面的浮土之间隐约嵌着星星点点的微型小颗粒。我缓缓靠近，害怕自身的气味触发警报。但我又想起来还没到晚上，此刻它的灵敏度是比较低的。于是才敢将脸贴到警报器的跟前，发现有一些微小的颗粒卡在上方外壳的缝隙中，而且嵌入的位置不深不浅，正能被我看到。我有些好奇，向取出这些颗粒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于是找了一根小木屑，轻轻地插进警报器外壳的缝隙中，将其中的两枚极为细小的颗粒挑了出来。我忙将笔记本撕下一页，把两枚颗粒谨慎地包在了里面。
“你猜我发现了什么？”这个本来令我正要问的问题竟然由林娜率先提出。“你？别扯了，有所发现的人是我才对。”我说道，“你绝对想不到我今天找到了什么？”我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小纸包，将它缓缓打开捧到林娜面前。林娜有点迷茫：“你避开我们原来是去做一只小蜜蜂了？”“什么小蜜蜂？”我不解道。林娜说道：“你的生命课难道都用来打瞌睡了吗？这是花粉，你把它带到这里不是蜜蜂是什么？”我有点惊讶，因为我确实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花粉的样子，至少没有目睹过它们单独的形态。“在一个角落里的嗅感警报器的外壳缝隙中找到的，应该还有两三粒。”我这样说道，忽而，我联想道，“不过照你说如果是花粉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案发当晚是因为花粉的气味导致警报器意外触发。这也就解释清楚了，根本不是什么人为的事情。”她却说：“冯，你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花粉是没有气味的。花的香气来自薄壁组织中的油细胞。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那可真是太糟了。”我捂着额头叹息道，“对了，你又有什么发现？”
她撇了我一眼，说道：“这件事与案发当晚可能没什么关系，但确实非同寻常。我刚才和乔亚大师分开后，一路悄悄向回返。因为我想起乔亚大师说过，他觉得当时的警报声离他有一定距离，大约在活动区或实践区附近。所以我又退回到体能中心，检查了那里的所有警报器，你猜怎样，我在体能中心和瞑修区的连接地点发现了整个学习活动区最大的声动警报器，直径大概20到30厘米。我吓了一跳，害怕自己的声响触发警报。谁知，竟没有半点响声。按理说，在我们结束了该区域一天的学习之后，那里就应该进入高敏度状态。可是我如此大的脚步声它竟然都没有探测到。于是，我做了从来没敢做的事，用力敲了敲警报器。”我惊呼：“老天，你的胆子也真……”我还没说完，就听林娜继续道：“却发觉声音有异，里面可能是空的。接着我扣着警报器的边缘，撬下了它的外壳。果然，里面有一块圆环状的东西被取走了，其它的线路被改连到了别处，重新形成了封闭电路。所以这个警报看似运转如初，实际上是个空壳。”
我们简直疯了。是的，完全不顾铺天盖地的监视器。尽管警报器没有因我们而触发，但监视器不可能没有印刻下我们的形迹。我想到这一点时，整个人瘫坐在那里。“这里只有乔亚大师一个人，他是没有时间一边训练我们一边监控的。再说这么多监控器，他一个人也看不过来啊。”林娜安慰着我，但我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颤抖。我对道：“这简直就是赌博！人工智能就不会监视吗？说不定他早就知道了，他之所以每天让我们反思其实就是在等我们自己交代。一定会是这样！”林娜红着脸，对道：“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我们只能坦然面对了。冯，我们是为了小布，不是吗？”
那一夜是我第一次失眠，连噩梦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我和林娜的偷摸行径。我们是捧着《斯特凡尼夫人演讲录》长大的新一代青年，我们应当是她忠实的孩子、忠实的门徒、忠实的战士。可是反观我们现在做的事，在一个人反叛者三言两语的鼓动之下，完全丧失了理智，做出了对引领者乔亚大师非常不尊重的怀疑。一整晚，我的脑子里都是愧疚两个字，我觉得这时收手也许还来得及。
大约几个小时后，我也记不那么准确了，总之天都快亮了，我反倒眯了一觉。睡梦中，我的眼前不断重复小布被净化者抓走的场景，那些人的表情完全不像是《演讲录》中所描述的，净化者是乐土居民忠诚的守卫者的形象。他们是那样木讷、那样冷如冰霜，明明被选为进步者却仿佛犯了什么错，遭到了惩罚一样。一切都是那么无法解释。是的，我不敢说“这不合理”。
于是我又醒了，但时间还没有到，我不能早起。我就如同一具枯槁的死尸一样仰卧在那里，睁着眼，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是忠实还是叛逆、是聪明还是愚鲁、是勇敢还是怯懦、是疯还是痴……直到我再次想起了小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