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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是胡扯！”罗锋言道，“我不相信你活了六百多年，就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匡文星却也不着急，俯身将旅行箱打开，不紧不慢地从里面取出了一幅发黄的古卷。我忙将旁边的小桌稍作清理，然后搬过来。他将画展开，缓缓铺在桌子上。我走过去探看，那画面十分恬静，是早春时节的青山树下端坐着几名闲谈老者，边上站着一位年轻人不时插话。画作的右上角有四字题款：“老莲洪绶”。我言道：“陈洪绶？这是他的画？”陈老莲是晚明大家，这幅作品的篇幅不小，可说是传世的佳作。
他却道：“确切地说，是他送我的画。我当时正在绍兴，于是在一些朋友的牵引下结识了这位已经名满天下的大画家。然而我已历经永、宣、成、弘、嘉、万等十三帝，见识不亚于他，一番攀谈便成神交。我们一同游历了寓山，在树下休息时，他绘制了这幅作品。边上的这个年轻人就是我。”我听后赶忙比对了一番，说道：“要说像吧，国画总归不讲究透视，很难说是不是你。明秋，你来看一下。”
穆察只是歪了歪脑袋，斜睨了一眼，说道：“侧脸倒是很像。”罗锋又道：“倘若拿着这幅画放到资源库里，恐怕能找出十多万人来。画作这种东西怎么能跟照片相提并论？”匡文星应承了一声，转手拿出一个文件夹，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四五寸大小的黑白照片，举到我们跟前：“实话实说，我通常都是不照相的，因为这对我来说很危险，我不能留下任何不利于自己的证据。”
我走过去，看到那张照片是在一座高校里照的，背景是青天白日旗，正前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孙中山，一个是蒋介石。匡文星指着背景里的一群人说道：“这是民国十三年黄埔军校的成立大会，看，这个人就是我。”“你是黄埔一期的学员？”我问道。
他对道：“本来是替别人。当时我生活比较拮据，一位大佬的孩子是个公子哥，一身富贵病吃不了苦。所以他以重金招人替他儿子拿下学历。我也是生活所迫，才应承了这差事。后来我表现比较出色，于是被选入了李济深的队伍。”罗锋则将照片举到面前，看了很久，说道：“不，一点都不像，而且照得根本不清楚。”我在旁边道：“我看还挺像的，尤其这脸型。”罗锋道：“脸型就那么几种，不像不像。”
“什么像不像的？你不是说出去吃饭吗，怎么还在这儿？”声音是从门口发出的，我转头看去，是一身便装的左灵。她有点愠怒，显然等了很久。说实话，我从没看到过卸下白大褂的左灵是什么样子。她一身褐色开襟大衣，里面穿着一件高领棕黄色毛衣，下身穿一条高挑的黑色铅笔裙。这一身着装简直像极了T台上的模特。她的脸上化了妆，虽然是很淡的一层，但也能看出来。
“你们要去吃饭？”我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左灵轻咳了一声，将目光转向其它地方。罗锋则道：“子冯先生，我们……我们还只是朋友。”穆察忽然说道：“左灵，请你从生物学角度回答一下。一个人遭遇了雷击之后，有没有可能非但没有受伤，而且延长了寿命。不，不是延长那么简单，而是长生不老？”
左灵的表情有点复杂，说道：“穆先生，依照沃尔科夫的理论，人的衰老主要是因为体内水分丧失导致机体部分新陈代谢功能停滞。如果说可以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代替水分的自然调节而重新激活体内的细胞，使它们不断保持正常的工作状态。那么人就不会衰老，同样也就不会遭遇死亡。而你所说的雷击，据我所知，电压可以达到几亿伏特。如果人类能够化解雷击瞬间产生的巨大热量，然后将这些电能储存在自己的体内驱动新陈代谢，那么长生不老并不是不可能。”
穆察说道：“如果被雷击的时候那个人正好坠入山洪之中，热量在如此大范围的水中可不可以被缓解？”左灵说道：“这个很难说，除非用实验来证明。不过，我相信即便是实验也就有几亿分之一的成功率吧。因为这实在太玄了，一点点无关变量的出现都可能改变整个实验的结果。”
罗锋道：“几亿分之一？然而这件案子里就出现了两个不死人。明秋，被你们一说我有点不知所措了。给我个建议吧，我该怎么办？”穆察言道：“你们这里地方不是也挺大的嘛，那就把我们的委托人好好保护起来吧。”罗锋道：“可是我觉得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把他转交给更为权威的安全部门。”
匡文星连连摆手：“如果能不惊动他们就解决这次的问题，那就再好不过了。”罗锋道：“那好，我们立刻联系肖像素描专家，你在这段时间可以通过叙述让他把嫌疑人画出来，以便我们缉拿凶手。”左灵这才明白匡文星与刚才穆察的问题之间的关系，带着有点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警员们将之护送走。直到罗锋走过去，她才微微一笑，随之离开了。
夜，穆察和我各坐在咨询室的一角。他撩拨着火不思的琴弦，然而并没有形成曲调，总是断断续续的。我则用手在白板上比划着，看着指纹在白板表面形成一道道书法的笔画。我们各有心事，但我相信，都是被那个自称活了六百年的怪人所影响。“明秋。”我问道，“你相信这世上真有科幻里写的那种永生人吗？”
穆察用力拨了一下琴弦，回应道：“至少，在今天之前，我都认为那是胡扯。”我忙道：“这么说，你相信匡文星的话？”他道：“很难说，总之，他没有理由暴露自己，不是吗？”我道：“他说不定就是个精神失常者，故意通过危言耸听的话来吸引公众的注意。”他则道：“可是我真没见过精神疾病的患者会有如此清晰的逻辑，以及有条不紊的语言表达能力。而且，那张古画和民国老照片上的人的确跟他很像，几乎达到了六成以上的相似度。这虽不能直接当成证据，但也不应视作简单的巧合。”我点头道：“这我倒是赞同，那的确不是常理能够解释清楚的事。”
“可是……”当我再度要发问的时候，却见穆察架起火不思优雅地弹奏了起来。我止住声音，静静陶醉在这琴声当中，睡去了，忘掉了案件给我带来的一切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