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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牢骚了，看下一段。他是陈明，林良的生前挚友。”穆察微微抬头，补充道。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叼起烟嘴了。投影里出现了一名男士，穿着得体，举止大方。穆察与陈明的对话如下：
——“咱们长话短说，林良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你和他算得上铁哥们儿吧？”
——“我们俩是铁哥们儿，中学时的同学。林良（略带哽咽）……在他父亲的公司当部门经理，平常也没什么事。但是他是比较有闯劲的那种，好像总想超越他父亲，所以非常用功。他上学时就那样，别人追女生时他也目不窥园。”
——“他和于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对他们之间的事了解多少？”
——“对不起，你是警方么？”
——“我来的时候说过了，是地方刑侦总长罗队请我协助调查的（出示相关文件）。”
——“哦，不好意思，事关隐私我必须保持谨慎。他们两个是在西湖旅行的时候认识的。当时林良是到那边出差，于艳，好像是纯粹的旅游吧，不太清楚。林良上桥时不小心把于艳的手机碰掉湖里去了。也就是那一刻，一见钟情，你懂的。回来之后，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说来也巧，他们认识了才发现原来是老乡，于是更坚定在一起的信念了。”
——“他们才认识了半年就打算领证，这事你知道么？”
——“当然知道。不过原因我不清楚，估计是弄出孩子了吧。我瞎猜的，别误会。”
——“你猜的倒是很合理。对于他们双双自杀，你有没有要说的？亦或是，他们死前有没有和你联系过？”
——“没有（果断）。我只是知道他们大概半个多月前分手了，我当时很震惊。我主动联系过林良一次，是一个女人接的，说林良不在。后来就没再联系过。哎，死生一瞬，这种感觉真是难以形容啊……”
——“好的，谢谢你。对了，林良……有没有精神问题？”
——“这个嘛。他就是总拿不定主意，决定一件事往往要花很长时间。不过应该不算精神问题吧。”
这时，就见穆察的电脑停止了运算，一张庞大繁杂的数据图表陈列在屏幕上。穆察凝视了一阵，之后投影仪上投出了三个男人的照片。穆察惊叹一声：“有趣！”我刚要提问，穆察却与罗锋通起话来，内容大概是要罗锋帮他查找什么。
结束后，穆察对我道：“子冯，通过刚才的两段访谈，你能得出什么结论？如果没有，说线索也可以。”
我回忆着自己听到的，冷静分析道：“抢别人男友的绝对不是什么好女人。这个于艳一定是那种表面冰清玉洁，内心开放的女人。你看，她每到一处，都会勾引男人。大学、实习、单位、旅游，无一例外。可是，每一次都被男人识破了她的真面目，所以才会分手。依我看，她跟林良在一起也不过是虚情假意而已，主要是为了花林良的钱。所以林良看透了于艳，提出分手。于是，于艳就……”我刚要说自杀的事，又觉得这样分析实在是太牵强了，观点不攻自破。
穆察呵呵笑道：“说不下去了？确实，这件案子最纠结之处，莫过于于艳自杀的原因。从分手的记录上看，她心理素质绝不脆弱，甚至比他母亲眼里的‘乖孩子’还要强大。但又是什么使她选择了自杀这条不归路呢……对了，你有没有注意到她的微信名‘HelenCleopatra’？”“不知道，什么意思？”我茫然问道。
“Helen是指挑起特洛伊战争的海伦公主。Cleopatra是埃及艳后的名字。两个人都是美女，也都是出身显赫的贵族。于艳将这两个人的名字集于自己一人身上，我想说，应该是有某些性格上的相似点。这说明她是一个喜欢投射思想的人，即把自己的性格爱好反映到客观事物上面。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一定可以在她的里找到更为详细的线索。可惜，我们不知道她的笔名。”穆察遗憾地说道。
我们两人停顿了片刻，我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了：“子冯，看来你没有把我的遗容分析理论重视起来。如果是因为于艳的虚情假意，那么她临死前的悲伤与痛苦又从何而来？还有林良，倘若他是放弃而不是抛弃旧爱，那遗容所带的自嘲与愧疚，又如何解释？他的好友李明给了我一个提醒，林良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换句话说，做事没有定性的人，对感情也一样。我想，这里面一定还隐藏着第二个女人。只是，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来自林良的单位，还是于艳的单位，还是第三方。”
“奇怪，这怎么可能？”我说道，“这个女人既有可能来自林良的单位，又有可能来自第三方。偏偏不可能来自于艳的单位，八杆子打不着嘛！”
穆察“哼”的一声，说道：“你恰恰说错了！根据米尔格兰姆的理论，任何两个素不相识的人，通过一定的方式，总能够产生必然联系或关系。试想一下，就算林良只有一次到于艳的单位接她下班，都会有一定的几率碰上于艳的某位女性同事，不是吗？他们是不可能不接触的，从性格上来说，女人更喜欢向同性炫耀自己卓越的老公，而男性往往不愿意暴露家中的娇妻美妾。如果真如我所臆测，定会碰撞出更为激化的矛盾，促使这宗悲剧的产生。所以我特意编了一份问卷，向于艳的单位领导冠以‘员工幸福感调查’的名义，顺理成章地发放了下去。不过，经过SPSS的数据分析，却显示出了计划之外的答案。”他看着投影放出的三个男人，陷入了沉思。
“原来你刚才说‘有趣’，是因为这件事。那么，这三个人是做什么的？”我指着投影中的三个人。
他答道：“这三个人就是调查结果显示出来的可能人选。我需要解释一下，我的出发点是找到于艳与林良之间的第三者。我们相信这个人的出现直接或间接地导致了两个人的自杀。对于两个人死亡的消息，这位第三者不可能完全不知情，甚至会很清楚。所以，我编订了35道问题，每道问题都是客观的，有四个备选答案，其中两个是常模（反映正常生活的内容），两个是与本案中的事件（如自杀、殉情等）间接相关的答案。那些非常模答案较多，或故意逃避本案事件的答题者，就是真正与本案有关的人。”“这个我在乱步的《心理测验》中看过，原来真的可以实现。”我叹道。
“只要问题编定的合理不突兀，符合标准化过程，就不会有太多的偏差。不过他们不是嫌疑人，不可以采用乱步的那种自由联想法。”他指着那三个人，用略带忧愁的嗓音说，“只是，眼下我们显然遇到了新的……难题。”
穆察又续了一支烟，目光在浓雾当中若隐若现。他悠悠吸了一口，吐纳后继续说道：“我的本意是找出涉案的女子，也即牵绊林良与于艳感情的第三者。没想到，却牵扯出了三名男性嫌疑人。林良显然不是同性恋者，他没有耳钉、眼线、紧身衣裤、鞭痕、纹身等非常规性取向标识。所以结论就是，我们的分析方向出现了问题，这件案子恐怕远比想象的复杂。”
我这时脑洞大开，忽然说道：“莫非是，于艳先提出的分手？”我的意思是，也许先出轨的是于艳。这世道，女人有时候比男人生猛。
穆察微微摇头，说道：“你的观点……仍然解释不了于艳自杀的原因，而且还会使之偏离更远。如果是她先出轨，就更没有自杀的理由了，不是么？我们的大方向没有错，错的是忽略了事件的曲折性。的确，这件事造成了两个人的死亡，不可能像我们最初分析的那样，寻常的负心汉故事。尤其是林良的自杀，如果只是迷上了另一个女人而抛弃了原来的，就彻底说不通了。”“天呐，我还以为快结束了呢，原来这么复杂！”我不由得失落起来。
这时，电脑发出了一声提示音。穆察扫了一眼，忽然兴奋地将烟掐了，说道：“罗队把那三个人的资料发过来了，你看看！”三张照片对号入座，分别插入了三份电子文档里。
（1）保安：付玉勇，48岁，高中学历。做过车间工人、修理工，2003年开始保安工作。先后因酒后骚扰、滋事，拘留两次。2011年调入天泽广告公司至今。
（2）宣传部门职员：徐潞，29岁，本科学历。负责广告宣传、影像摄录、后期剪辑工作。摄影师，时尚达人。业余活动：乐队鼓手，参加过草莓音乐节、公路摇滚大赛。
（3）策划部门职员：莫晓威，25岁，本科学历。刚入职两年，负责活动策划、舞台管理工作。业余活动：编剧、舞台剧导演、广播电台俱乐部会员，参加过上海微电影节。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穆察那份“精密”的问卷是怎么把后两个选出来的，因为只有第一个是明显有嫌疑的人。“已经量化的东西是没有办法跟你说明白的。即使他们中的人与此案无关，也绝对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解释道，“这三份资料的信息虽然简短，却也足够用了。你怎么看？”
我回答道：“明秋，我已经被这些整晕了。不好意思，可以的话我要回去休息休息。”他表情中流露出一丝怅然，但仍礼貌地将手伸出，指明了大门的方向。
我出去时，听到了火不思婉转低回的乐音。我始终认为，这是穆察万千思绪幻化而成的声音，神秘、伤感、又充满了坚定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