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生的代价
从未有过如此的悲伤和绝望,父亲、同伴的身体在诡异龙息中粉碎,是多么可怕又真实的噩梦。
黑暗森林中,桑桑放声大哭,什么也不去想,只想哭,哭过了一段时间,转为低泣,直到眼泪流干,她才咬着牙,双手撑起身体。
抬起头来,面前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灰袍裹身,手拄木杖。
它的手看起来诡异无比,不似人类的大手覆盖着厚厚的硬茧,黑色指甲宛如一块边缘锋利的水晶,每一根手指都有五个骨节,以至于不像是握,而像是‘卷起’枯木杖。
桑桑心里发毛,大气都不敢出……灰袍裹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方才想起,这里是‘黑区’,普通冒险者视为绝对禁地的区域。在黑区活动的,除了实力强大的冒险者团队和自由强者,就只有原生魔物了。
回归世界一切古怪的、邪异的、无法归类的存在,统称为‘原生魔物’。
在现世,就算发现新的物种,也是可以归类的,是细菌、动物还是植物,什么界门纲目。
但原生魔物无法被归类,每一种原生魔物的最基本构成单位都不同,人类学者在研究了大量魔物微单位样本后,只得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结论。
龙就不属于原生魔物,因为它们可以归类到‘脊索动物门,龙纲’。
高等魔物都是相当安静而沉默的,像石沼魔人,终日浸泡在沼泽里,若没有人打扰,可能一动不动持续几千年。
而且魔物的数量并不多,有相当一部分集中在未明地域,所以也只有冒险者和它们有交集。
面前的灰袍人,无疑是一头人形魔物。
桑桑脸色发青,人类闯入魔物的地盘,是一种挑衅行为,如果遇上的是具有高度智慧的魔物,很可能会被捉去研究,就像科学家、医生研究用的小白鼠,在背上移植一只耳朵,或是实验某种药物,或是放在轮子里跑,又或是被迫和其他人类实验体交配……想想就不寒而栗。
但是,她已身陷魔窟,早已没了退路。
退一步讲,即使没有魔物,桑桑身上也没有析光黑钻,过不了多久,灰雾就会钻进她的大脑,剥夺她的理智,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虽然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但牙齿依旧在打颤,一双圆眼盛满了恐惧,像是在等待法庭宣判的犯人。
灰袍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一个孱弱的,无力的,颤抖不止的人类雌性,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魔物的社区里?或许这就是奇迹吧!”
周围的雾气中,低低的响起一阵笑声。
魔物们都很聪明,魔王讲冷笑话的时候,最好配合的笑一笑,否则魔王感觉到尴尬,会很气。
其实一点也不搞笑。
“但奇迹到此为止了。”
灰袍人用杖尖挑起她的下巴,一张精致小脸像是展台上的面具似的呈现在它面前。
看到桑桑的小巧唇瓣和琼鼻,颤动的睫毛和圆眼,还有在恐惧中几乎失去形状的瞳孔,这头阿拉比卡种的魔王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人类为什么没有坚硬的外壳和锋利爪牙呢?这个女孩,像是水煮的白团子,让这么一个白团子死在这里,挺可惜的,给一次机会吧!
灰袍人从垂到脚面的袖子里伸出第二只手,多节手指蠕动如蛇,闪电般攥住她的手,捏住食指在空气中一划。
嚓——
仿佛擦亮火柴,她的指尖竟燃起一缕火苗!
桑桑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什么?为什么手指会燃烧?
耳边再次传来灰袍人的话,“去吧,举着火走出黑暗,在它把你燃尽之前,亡魂和活物都不会来打扰你。”
桑桑没听明白,她的脑袋像是充塞了胶水,思维粘连在一起,变得缓慢迟滞,一个念头要动很久。
手指上传来一点若有若无的疼痛,逐渐变得难以忍受,晃动的目光才定格在指尖燃起的一缕妖异火苗上面。
瞳孔猛然收缩!
她看到自己的手指像蜡烛一样融化了!皮肤和血肉溶解成粉红色的蜡泪,顺着指尖滚落,而洁白如瓷的指骨烧得慢一些,吱吱的冒着气泡,却带来更加尖锐的疼痛。
魔物们发出长短不一的尖啸,飞速远去,黑区回归寂静。没有人再去理会这个人类女孩。
桑桑站起来,恢复了一点理智,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但如果强行熄灭,等待她的将是死路一条。
她咬着牙,捡起父亲的残臂,踉踉跄跄的在黑暗森林里奔跑,辩不清方向,只能寄希望于碰到友善的冒险者——在身体燃烧殆尽之前。
……
……
清晨,云岩城。
陈小桔叫醒女儿,两人收拾东西,坐上满载货物的牛车,向城外走去。
昨夜为了不被人像抓嫖一样破门而入、按在床上,陈小桔听了一晚虫鸣,眼睛上挂了两个黑眼圈。
还是警惕一些比较好,虽然他已足够谨慎,但还是被算计了好几次,所以再怎么谨慎都不嫌多。
顺利出城进入荒野,陈小桔终于撑不住了,躺在车前座上打瞌睡。
潘娜很乖巧,没有打扰他,她抱着新剑,怎么看怎么喜欢,眼睛在草丛里搜索猎物——新武器到手,很想砍点什么。
令她失望的是,连一只兔子都没有,而且,比起可爱的兔子,她更想猎杀大型的熊和狮子,把它们的头做成标本固定在木盾上,再挂在卧室的墙上。
拇指按住剑锷,推开一寸,左旋的紫金丝缕显得妖异而耀眼,剑刃锋利得看一眼就会起鸡皮疙瘩,仿佛已经划开了皮肤和血管。
潘娜的眼睛里亮起无数小星星,激动得发抖——有个富爸爸真好,这把剑值二十个祭品单位呢!
陈小桔实在太疲惫了,沉沉的睡过去,醒来时已是正午,北方的苍白阳光落在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回头一看,荒原已被抛在身后,不远处就是龙林的入口,林隙间涌出一股阴冷气流,仿佛站在冷库的门口。
侧过脸,看到女儿正在擦剑,白布上晕开斑斑点点的嫣红。
“你砍了什么东西?”他随口问。
“一只熊。”
“哪儿呢?”
“在你身后。”
陈小桔扭过头,一颗硕大的熊头跳入视野,唬了他一跳。
两个熊掌搭在车沿上,滚圆的熊脸上蓬起毛茸茸的棕色长毛,嘴唇咧开,牙齿沾满涎水,舌头歪耷着。
“噫……这头蠢熊。”
陈小桔挪动屁股,离熊尸远一点,心里默默的为倒霉的熊哀悼了一会儿。
“爸,我可以把熊皮铺在躺椅上吗?”潘娜嗓音清脆的问。
“你是老猎人吗?”
“我是小猎人!”
“好吧,但是要洗干净,交给后勤团处理,她们会鞣制好给你的。”
陈小桔肚子饥饿,拿出在城里买的一袋饼,问女儿吃不吃。
潘娜摇摇头,起身从车里翻出一个油纸包,拆开纸和干荷叶,透出肉香。
女儿虽然粉雕玉琢,身材匀称,但吃起肉来比他这个高中男生还要凶狠。
陈小桔不讨厌肉,但也不像两个女儿那样排斥蔬菜。
初中课本上关于坏血症的航海故事让不少只吃肉的家伙知道了蔬菜的重要性,也为汉堡争取了腌黄瓜、生菜和西红柿的陪伴。
这个故事经常在他没钱吃肉的时候想起来,心里就会很舒服。
“我买了几只烤全羊,可以吗?”潘娜忽然问。
“你都买了,还有什么可不可以的。”
“哈……好吃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
两人聊着天,马车驶入龙林。
陈小桔打开析光黑钻,驱散灰雾,现在他已经很熟练了。
高安地区的危险较少,即使有一两只不长眼的东西窜出来,也会被潘娜切成怪物拼盘。
快要接近营地,眼前都是熟悉的地形,忽然,林间跌跌撞撞的跑出一个女孩!
她衣衫褴褛,牛仔裤被荆棘划破,大腿和脚踝上满是血痕。
脸上嘴唇青紫,眼镜只余框架,眼眸中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悲怆。
“爸爸,她着火了!”潘娜惊叫起来。
陈小桔也看到了,女孩的半截小臂消失不见,伤口处飘着一缕诡异的红色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