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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大的雪花从漆黑的夜空慢慢飘落，倚靠在宫内、檐角的瓦片上，顿时留下了一片雪白，映衬着灯火通明的宫殿，却越发地显得寂寞而冷清。
又一年了。
皇甫睿背手站在窗边，冰冷的雪花顺着寒风打着旋儿落在他的肩上、脸上，忽然地，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薄薄的寒意，连同皮肉之下的骨血，都凉的彻底。
十年了，原来，距离他们那次夜下畅饮，已经十年了啊！
可是，为什么过去了十年，他有了自己的皇后、妃嫔，甚至有了自己的骨肉血亲，当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为什么，依然无法忘记？
那人的眉眼，那人的浅笑，那人的倔强，反而如埋藏在树下的佳酿，随着时间的发酵，而愈发显得清晰而沁人心脾。
或许，他是老了吧。
已经十年了，连念儿都六岁了，他如何能不老呢？
那么，她呢？她曾经光洁柔嫩的眉头，温柔缱绻的眼角，是否也被岁月添加了些许流离？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笑了，怎么会呢？
她的身边，一直都有一个男人的存在，一个为了她，可以放弃权势，放弃富贵，甚至放弃所有的过去，一心爱她的人，有他在，她又怎么会老去呢？
寒风愈发凛冽，随侍的太监恭敬而小心地递来了一件披风，他却是挥挥手拒绝，并忽然有些冲动地赶走了殿内所有的外人，独留自己，静静地坐在床边回忆。
其实，几年前，他本是有机会见到她的。
那时，他刚刚平定了各地乱党和王族的叛乱，雷霆手段，让所有反对他的人全部闭嘴，就连当初以神人自居的蓬莱和瀛洲二岛，都不得不对他俯首称臣，他应该是高兴的，满足的，甚至是得意的。
只是，望着万里江山，锦绣美人，没由来的，他却忽然感到了一丝凉凉的寂寞，就如同夜里忽然被惊醒的梦靥，再躺下，却寻不到最初的那份睡意。
他知道，他是魔怔了。
他忘不掉，他舍不得，他甚至后悔了，为什么，要放弃了？
他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本该是他个皇后，是他的妻子，是与他一同并肩欣赏这大好河山之人，可是，为什么，那个人，却忽然地不在了？
帝位刚定，心乱了，他派人四处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他后悔了，他不想换了，他是皇帝，他想要的，不应该都是他的吗？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天意，还是那人实在是会躲藏，他派了那么多人，找了那么多年，找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自己为什么要找，却依旧没有那二人的踪迹，活生生的两个人，仿若真得如掉下来悬崖，从这个世界就那样消失了。
可是，他知道，并没有，他们并没有消失，只是，却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罢了。
慢慢地，最初寻找的那份心思也淡了，他甚至觉得，有生之年，怕是都不可能再有他的消息了，他有了新的皇后，新的妃嫔，臣子都换了新的面孔，除了她，什么都变了。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他派出去多年的人，却报回了她的消息。
在塞外，和那个人，还有两个孩子，一起。
或许是知道他很关心，那传来的消息中，还夹杂着一副名家出手的画卷，画卷之中，她依旧美丽而温柔，低垂的眼睑满满的全是爱怜与暖意，画中的她似乎在给人看病，唇角含笑，发鬓微低，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病人的脉上，耐心地，温柔地，看病。
画中没有姬昊，然而信中却说得十分详细，两人几年前便定居在那儿，一个开了医馆，一个开了武馆，毗邻而立，镇上的人，都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他们成了家，没多久还有了自己的孩子，一男一女，一个聪明可爱，一个俊俏调皮，阖家幸福，他是不是应该放弃？
然而，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哪怕知道再见面也无益，哪怕他知道如今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争取的资格和权利，可是，他就是想看看，就看看，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看看她是否真的开心，看看这些年她身体如何，看看，这么多年过去，她是否还记得他……
然而所有的念想却都是妄想。
他到了，她和他，却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了，无声无息的，他派去的眼线甚至都没有发现。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那里，一如他们当初来的那般，神秘而突然。
站在那片终日被风沙洗礼的房屋里，看着屋内温馨而简洁的家具，他赶走了所有人，在他离开朝堂，不远万里到达的那一天，一个人坐在那里，闭上眼睛，在心里想象、怀念，告别，这个房间曾经生活的女子……
再见，或许，再也不见。
他又变成了那个神秘莫测、冰冷无情的帝王，回朝没多久，他便发现，皇后有了身孕，他听了那个消息，许久都没有言语，直到一旁传报的太监都吓得跪倒在地，他才微微笑了笑，给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提前取了姓名。
就叫皇甫念吧，念儿，思念。
一辈子，或许，只能思念。
边塞的天气到了冬日便愈发寒冷，白天或许还好些，但到了夜间，昼夜温差的悬殊常常逼得人不得不躲在毡房内不敢出门。
偏生两个孩子似乎都是不怕冷的，穿着厚厚的毛裘，咧着嘴吧就跟着姬昊和于清跑了出来，坐在铺在雪地上的狐裘上，仰着脖子看着头顶如宝石般的星空。
“爹，我们为什么要搬家啊？”稚嫩的声音带着丝丝的甜糯，她有些舍不得一起长大的同伴呢。
姬昊摸了摸下巴，看着眨巴着眼睛的宝贝女儿，笑道：“不喜欢和爹娘在一起吗？”
“喜欢。”姬月连忙摇头，她当然喜欢和爹娘还有哥哥在一起。
“可是……”
于清白了姬昊一眼，你这宝贝女儿可没那么好糊弄。
姬昊呵呵笑了一声，思索片刻，“可是舍不得一起长大的伙伴。”
姬月点点头。
姬昊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温柔而悠远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之所以想念，甚至怀念，只是因为你发现你已经失去，而失去会让所有的丑陋都消失，美好却常留心间，说到底，人怀念的，都是些曾经拥有却又不可能再拥有的东西。”
姬月眨眨眼，“爹，你说得什么，我听不懂。”
姬昊呵呵干笑两声，将问题丢给于清。
于清无语，望着姬月好奇而不解的眼神，勾了勾唇，来了句：“你哥哥懂。”
姬辰……
有这样的爹娘吗？
“哥哥，你……”
“呀！有流星！”
“快许愿！”
“长大后，我要去中原，吃遍所有好吃的……”
“没出息……”
“愿望不可以说出来哦！”
“啊！娘，你怎么不早说！”
－－－－－－题外话－－－－－－
总算写完了，呼呼，新坑旧坑，好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