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鲛人涕泪</br>
沐紫凝趁着夜色进入丽人坊，直接去了绫罗的房间，却是人去屋空。 ..无奈，她只能去找和绫罗最为亲近的丽娘，希望能在她口中问出绫罗的去向。
届时，丽娘刚去鲛渊打听了沐紫凝的消息回来，却听留在鲛渊的人说白羽把她带走了，之后便再未露面。丽娘还想着这两人能去哪儿，却不想一推开门就看见沐紫凝在自己房间里，白羽则坐在桌边优哉游哉的品着茶。
“小姐？”丽娘惊讶的奔过去拉住沐紫凝的手，眼底竟隐约泛着泪。沐紫凝扭头看了白羽一眼，后者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搁了茶杯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待白羽走后，沐紫凝才将丽娘拉至桌边坐下。“丽娘，你可知道绫罗去哪里了？”
“她走了，应是找救锦鱼的法子去了。”丽娘如实回答，拉着沐紫凝的手就是不肯松，像是怕她会突然跑掉一般。“小姐啊，这段时间你到底去哪里了呀？你可知道，莫扬他……”
“我知道！”沐紫凝一语打断丽娘的话。“是我对不住他，可是……我没办法。”
“小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丽娘试探着问道。心想这白羽竟将她带去了鲛池，难不成是将小姐的鲛人身份告诉了她？可是，如果白羽有心让小姐‘认祖归宗’，之前为何还要费尽心思帮她们让小姐回鲛池浸浴？而且绫罗不是说，鲛池浸浴三日后可以让小姐彻底脱胎换骨吗？
“我……”沐紫凝欲言又止，不敢说出实情，怕吓到丽娘。丽娘见她如此为难，也不好再问，只是在心头默默叹气。只可惜，留在鲛渊的眼线未能亲眼看到小姐，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现形，还是只是被白羽带去鲛池走了一遭而已。若能确切的知道小姐当日出现在鲛池时的状态到底是人还是鲛人，她也就不用费这般心思诸多猜测了。
“不愿说就不说吧，如今回来了就好。”丽娘柔声安抚沐紫凝，突然想到什么似得提醒道：“去见见莫扬吧，你若再不回来，估计他都要得失心疯了。”说罢，丽娘见沐紫凝坐在位子上不动，便又问道：“你见过他了？他是不是又喝醉了？”
沐紫凝垂首点了点，复又摇了摇。丽娘不明所以，忽觉手背上被一点温热砸中，低头一看竟是泪水。再看沐紫凝，她已泪水泛滥，如断线珠子般颗颗滴落。
丽娘一眼便知事态严重，顿时心下一紧。
“小姐……”
“我不能去见他，我再不能去见他了……”沐紫凝哽咽得重复着这句话，早已泣不成声。丽娘暗暗分析着这话中深意，一边让沐紫凝靠在自己肩膀上，一手轻抚着她的背，任由她发泄着心中伤痛。
“小姐，我虽不如绫罗跟在你身边的时日久，但这心却和绫罗是一样的。看到你这样子，丽娘都觉得阵阵心疼，就更别说绫罗了。如今绫罗不在，你若将丽娘当自己人，便将遇到的难处说与丽娘听吧。丽娘虽是一介女流，却自问有些本事，只要小姐开了这个口，丽娘即便是丢了这命，也定要帮小姐排忧解难的。”
等沐紫凝平静了些，丽娘这才语重心长的开口，言语恳切，字字诚心，为的就是让沐紫凝打开心扉。只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才能对症下药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丽娘的话宛如冬日阳光照入了沐紫凝那满是阴霾的心，虽然无法驱走笼罩在心头的乌云，却能让她多一分面对的勇气。
如果上天给她的这副身躯是所有不幸的根源，那么，她遇到的这些人便是命运给予她的补偿。也许，她的世界还不至于彻底陷入绝望。
“丽娘，你在南城呆了多久了？可曾听过……鲛人传说？”犹豫了半晌，沐紫凝总算说出了口，却是声若蚊蝇。丽娘投去一个茫然的眼神，实在没听清她说的什么。而这一句话已经用光了沐紫凝所有的勇气，面对丽娘的询问，沐紫凝只能怯懦的摇头，违心的回应一句‘没什么’。
丽娘岂会真的相信她说的‘没什么’？看来，她还须再乘势追击一下。
“小姐果真还是信不过丽娘，是丽娘越界了，高看了自己，竟妄图插手小姐的事！”话毕，丽娘故意捏起衣袖作拭泪状，沐紫凝听她这么说，赶紧解释。
“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这么些日子了，我早把你当成姐妹一样，哪还会信不过你？只是我……”沐紫凝突然噤声，然后低下头一脸惊恐的望着自己的脚。
不好，脚又开始发烫了！
“只是什么？”丽娘顺势追问，沐紫凝却猛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时间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我有急事，得先走了！”沐紫凝脚步匆忙，可丽娘岂会就这样放她离开？
“是何急事非得这个时候去处理？”丽娘死拽着沐紫凝的手臂不肯松手，“你这一走若是不回来了，丽娘可去哪儿寻你呀？日后若绫罗归来问我要人，我可如何向她交待？”
“你放心，我明日定会再来，你在房中等我便是！”情势紧急，沐紫凝根本来不及思考，一心只想脱身，便顺着丽娘的意定下明日之约，但丽娘却还是不肯罢休。双脚越来越烫，并且已经迅速蔓延到了大腿，沐紫凝又挣脱不掉，只得出声唤白羽前来帮忙。她知道，白羽一定守在这屋子不远处，就等着她开口。
果然，沐紫凝刚一喊出‘白羽’二字，便有一道白影从窗口电射而入。丽娘自然出手阻拦，却终究快不过对方。等她反应过来，房间里只剩她一人了，唯见纱幔晃动，久久不停。
丽娘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如入梦境一般。走到桌边坐下，刚才沐紫凝坐过的凳面还带着余温，无声证明着一切都是真实的。可是，小姐这么着急到底是要去哪儿？强挣脱身的时候，她为何总是盯着双脚？难道……是双脚有异？
丽娘心下猜测着，起了身打算去屋外看看，脚底却踩到了异物。低头一看，只见圆凳下散着几颗润白剔透的珍珠。丽娘疑惑的拾起，一眼便看出了异样。之后，她又拿了一颗放置灯下细细打量，终于肯定了心底的猜测。
果然，这小姐已经现了形，成了名副其实的鲛人了！如果说小姐现身鲛池还不足以肯定她已成鲛人，那么，这几颗鲛珠便是铁证了！
同为鲛人，丽娘自然知道这鲛珠的独特之处。世人皆知，鲛人眼泣，泪落成珠，却不知这鲛珠与普通蚌珠的区别。两者大小色泽相差不大，但是细看之下，这鲛珠的光泽却更为灵动，放置对光处，还能看到一层半透明的七彩光晕，而这些，都是普通蚌珠所不具备的。
小姐几度欲言又止，都不敢向她严明，却不知刚才在她肩头悲戚痛哭时，泪珠落地凝成了这几颗鲛珠，到最后还是暴露了她苦苦隐瞒的真相。怪不得她着急要走，还总是望着双脚，想必是双脚发烫，鲛尾欲露。怪不得她一直说着再也不能见莫扬这样的话，想来，是怕莫扬不能接受她这异族一类。
那么，小姐以后打算怎么样呢？就一直躲着大家吗？以她的特殊身份，想必重回鲛渊也实为不易。丽娘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不管她今后的路如何选择，都必定走得十分艰难。
大步走到案前，丽娘当即写下书信一封，再用蜡封上，打算让人连夜送到阜阳国安寺去。之后，她又写了四张内容相同的便条，裹成管状，拿到楼下鸽舍，分别放入了四只信鸽脚边的竹筒中。
“小鸽子，拜托你，一定要尽快把她们给我带回来！”放飞信鸽之前，丽娘都轻吻了一下鸽头。小鸽子灵巧的转动着脑袋，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待丽娘手一松，便立即奋力展翅飞远，很快便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东边，启明星已升起，天就快要亮了。
另一边，白羽带着沐紫凝一路紧赶，本想回到湖心小屋去，那鲛尾却在半路当中露了出来。鲛尾一现，沐紫凝当即情绪失控开始拼命挣扎，白羽拗不过她，只得在观星台停下。这里地势高，无人来，更少有人注意，也就不用担心沐紫凝现在的模样会被人看了去。
沐紫凝不允许任何人看到她的尾巴，哪怕是已经见过多次的白羽也不行。所以，沐紫凝将白羽赶下了观星台，只留自己一人独坐凛冽寒风中。
在这里，沐紫凝又想到了那个中秋之夜，还有那些她和莫扬一起放飞的孔明灯。也不知那些灯最后陨落在何处，又或者，还一直飘浮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每每想到莫扬，沐紫凝就忍不住落泪，这次也不例外。刚刚恢复鲛人之身，她除了知道这尾巴会时不时的显露出来之外，其他的都还尚且不明，更没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在温热退却后变成珍珠一事。
所以，当鲛尾隐去双腿重现之后，沐紫凝便与白羽一起离开了。等他俩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之后，一抹黑影这才跃上观星台。捡起沐紫凝遗落的鲛珠收入囊中，那黑影便朝城中心的一处幽深小院奔去了。
小院深深，曲径通幽，经过一段令人眼花缭乱的回廊，再绕过一片迷宫般的小树林，黑衣人这才来到一栋小楼前。楼前遍植幽兰，楼后碧池微漾，倒真是个悠然宁静的好地方。
“公子，属下不才，追不上那二人。不过，属下捡到了这个！”黑衣人推门进屋，单膝跪地呈上从观星台捡来的鲛珠。房间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黑衣人见无人回应，便想抬起头去看一看。岂料，头刚抬到一半，手中的鲛珠便突然消失了。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仅是寥寥数语便已让人彻骨胆寒。
“退下吧！”
“是！”黑衣人重重低下头，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等黑衣人走后，一个人影才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来。右脸上的银面具无光泛寒，阴沉的另一半脸更似来自地狱。有风拂动他身后的一袭黑袍，用金线绣在那袍上的大蜘蛛便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摊开手掌，几粒浑圆的珍珠已然在握，男人若有所思的望着手间的珍珠，嘴角扬起一抹骇人的冷笑！
终于，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