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以命赌情</br>
夜深人静，人们逐渐从街上散去，青石板铺就的长街只留下一地鞭炮残屑，无声证明着刚才那场欢庆确确实实存在过。 hp://恰应了那句老话：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再热闹的场景，也终有茶凉人散的时候。正如烟火绚烂，却无法永远定格天际。
沐紫凝问莫扬，是否世间万物只要有聚就定会有散，莫扬点头。沐紫凝又问，那我们可有一散？莫扬驻足，深情的望着沐紫凝，再次点头。
沐紫凝心里一凉，挣脱了被莫扬牵着的手。莫扬了然的笑笑，强制性的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万物皆有聚散，世人有聚聚散散，而你我，仅有一散。”
“哦？”沐紫凝不解的抬头，却突然撞入那深邃的双眼。眸光潋滟间，天地万物皆成了一道模糊的幻影，只有他眼底的真诚和坚定在逐渐清晰。
“除非生死相隔，否则你我不散。”握紧了沐紫凝的手，莫扬的每个字都是有心而发，与沐紫凝相伴终老的决心已毋庸言表。沐紫凝受他感染，低头垂眸间虽有娇态，心底却是同样坚定。
“嗯，除生死，终不散！”缓缓靠向莫扬的胸膛，感受着那铿锵有力的心跳，沐紫凝重复着他们的誓言，同时彻底交付了自己的一颗痴心。
她已寻到良人相伴，除生死，终不散。是时候向父皇说明白了。
“你听清了？”丽人坊内院桂树下，沐燿天抬手摘下一粒金桂放在鼻间嗅了嗅，听非影禀告完毕，这才施然回身。
“非影不敢妄言。虽然他们的声音较小，但离我仅有数丈之遥。”非影抱拳胸有成竹的回答。沐燿天知道，武功修为到了非影这种程度，数丈之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悄然低语更是不在话下。
“除生死，终不散？”沐燿天细细品悟着这六个字，眼底掠过一抹沉重的哀伤。“终不散……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沐燿天低声感慨，忽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便猜到是沐紫凝他们回来了。非影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沐燿天则来到凉亭下静候沐紫凝二人。
进了内院，见沐燿天独坐亭下，沐紫凝当即领了莫扬过去，本是想交代自己和莫扬的事，然而请了安之后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她毕竟是女儿家，要她主动说出那样的话实在有些为难，可再看莫扬，只见他始终盯着沐燿天，那复杂的目光让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们，是有事要说？”沉默半晌，还是沐燿天率先开口。
“是……”沐紫凝犹豫着回答，话未出口便挂上了一脸娇羞，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动人。沐燿天看着欲语还休的女儿，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她留他时的情景。
女儿，真真是像极她了！
“哦？什么事？”沐燿天明知故问，沐紫凝心里本就紧张，一听他这么问，一双手把衣袖搅动得更厉害了。
一旁，莫扬比她还要忐忑，但思忖半晌之后，他还是决定站出来。哪怕，身份高贵的沐老爷会嫌他出身卑微无权无势，会说他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哪怕，身手不凡的沐老爷会气急败坏棒打鸳鸯，甚至想方设法将她带离他的世界……他都认了。这些情景都是他早就想到过的，他有勇气和沐紫凝走到这一步，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退缩。
“我要娶沐紫凝！”莫扬往前跨了一步，坦然迎下沐燿天的注视。沐紫凝惊愕的望着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自他开口时便在迅速凝结。强大的气场笼罩在三人四周，看似无害，却能在眨眼之间置人于死地。霎那间，温度降至冰点，沐紫凝屏息凝神，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她不知道她的父皇面对这样一个莽撞的小子会有怎样的反应，只希望不要被惹怒才好。
沐紫凝知道，只要她坚持，沐燿天定不会与她俩为难，但她却拿不准他会不会成全。她想和莫扬在一起，并不一定非要取得沐燿天的同意，只因为她想要一段再平凡不过的感情，也想给莫扬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安宁——她希望爹爹能祝福她们。
听了莫扬的话，沐燿天愣了很久。终于，他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浅淡却饶有趣味的笑容，在那一霎，沐紫凝放佛听到了寒冰碎裂的声音。
“你想娶凝儿？”像是没听清楚他的话一般，沐燿天再次确认。莫扬坚定的点头，沐燿天却笑了。“你想娶她？你有什么？你凭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莫扬坦言。他相信，凭沐老爷的能力，自然是早就摸清了他的底细，他也没必要隐瞒。
“那我凭什么把女儿交给你？你能给她什么？是荣华富贵，还是尊贵地位？”
“你说的，我都给不了。可是……”回头，莫扬冲沐紫凝温柔一笑。“我能给她想要的。”
“哦？这倒是很有意思。”沐燿天并不怀疑他的话，不过，想要娶他的女儿，还必须通过最后一个考验。“听绫罗说，你这段时间在跟她习武？”
“是又如何？”莫扬如实回答，沐紫凝却很意外。他在跟绫罗学武？怪不得刚才去观星台的路上她跟得那般吃力，他本来就天赋异禀，行动速度大大超逾常人，再加上习得武功，掌握了技巧，内外兼修之下，超越习武多年的她也不足为奇。只是，父皇问这个做什么？
“跟我比一场，半炷香内，你若还能站得起来，我便如你所愿，将凝儿许配于你。”沐燿天接下来的话解答了沐紫凝心头的疑问，却惊得她浑身一颤。
“不可以！”沐紫凝惊叫出声。她从未见识过沐燿天的身手，但放眼天下，谁人不知当今天子沐燿天武艺精湛可以一敌百？当年蛮夷倾犯淄鸿北境，沐燿天挂帅亲征，首战时便于敌军包围中取下敌将首级，我军士气高涨全胜而归，吓得那蛮夷一族再不敢来犯。这一类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纵使沐紫凝远在阜阳，也常能听到百姓赞她父皇英勇善战。暂不提这些故事是真是假，但事情不会空穴来风，无论如何，她都不同意莫扬应战。
高手过招生死皆在一瞬之间，别说半炷香了，对付莫扬这种初学乍练者，她相信沐燿天眨眼便能取了莫扬的小命。
“好！”然而，莫扬却像是看不清两人的悬殊势力，再往前迈了一步，欣然应战。
“不行。”沐紫凝朝莫扬大吼，赶紧把他拉到一旁。“我父……我爹爹功夫了得，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放心好了，只要我好好跟他说说，他会成全我们的。实在不行，咱们就躲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天下如此之大，总有他寻不着的地方。”
沐紫凝紧拽着莫扬的衣袖，生怕他因一时冲动而伤在沐燿天手下。沐燿天也不急，重新落了座，像个旁观者一样等着莫扬最后的答案。本无心去听她二人的交谈，但沐紫凝的话还是落入了沐燿天的耳中。失落由心而起，沐燿天只能嗟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啊！
“可是，我要正大光明的娶你呢。”莫扬稍事沉默后开口，hng溺的撩起沐紫凝鬓角散落的发丝并绕置耳后固定。仅是一眼对视，沐紫凝便深深陷入了他那满目柔情。张了张嘴，沐紫凝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她相信，莫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除生死，终不散，她笃定他不会这么快从她身边离开。
“爹爹，我要嫁他！”转身来到沐燿天面前，沐紫凝坚定而决然的表态，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想好了？”沐燿天笑问莫扬。
“当然。你可得说话算话。”说话间，莫扬已将右手伸至沐燿天面前以掌心相对。“击掌为誓。”
“好！”沐燿天干脆应下，迅速在莫扬手上落下一掌。
约定好了，二人便来到院间开阔处严阵以待。沐紫凝回屋取了香炉放置显眼处以作计时之用，此时，沐燿天和莫扬已各执一把长剑在手。凌厉剑身映着清冷的月光散发着凛凛森寒之气，隐隐透着骇人的嗜血之意。沐紫凝退至一旁，看着院中两个拔剑相向的男人，一时竟不知何以会弄得现在这个局面。
她只是想和莫扬在一起，她只是希望父皇能成全她们……这两个男人，无论谁受伤她都会感同身受。这场比武，无论谁输谁赢，都会伤在她心里。可是，此时此刻，她除了在侧旁观，什么都做不了。这是父皇最后的护女之战，也是莫扬为情首战，只要她到了适嫁之龄，只要她起了嫁人之心，这场战役便无可避免。
稍稍犹豫，沐紫凝还是把火折子凑近了炉里的香。香燃起，莫扬先发制人，执剑朝沐燿天冲了过去，凌厉剑气划破空气激起铮铮啸音，沐紫凝惊于莫扬出击速度的同时，却见沐燿天仍旧定在原地。看上去像是纹丝不动，实际却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在他身前汇聚，搅着地上的落叶不断旋转。
如此深厚的内力让沐紫凝心头一惊，也不由得替莫扬捏了一把冷汗。幸好，他看出了沐燿天的聚气防御，当即凭借敏捷的身手转从上方进攻。莫扬的速度让沐燿天稍稍一愣，赶紧敛气挥剑迎击。只听得“锵”的一声，双剑正面相撞，激起的强大剑气落于探云楼檐角的一盏灯笼上，竟生生将那灯笼劈成了两半。
莫扬初学乍练，内功修为尚浅，哪是沐燿天的对手？对击之下顿时被震退数丈，连握剑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喉头一动，一口腥甜涌入唇齿间。莫扬稍稍蹙眉，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下去。
扭头，那炷香才刚刚开始燃。
“认输吧，你打不过我的。”对面，沐燿天如置身事外般随意。此时，未央梦离等四女已被院中的打斗声吸引了过来，绫罗和丽娘则在楼上远远观望。
“我知道。”莫扬冷笑，撑着剑站了起来。“但不代表我会输。”再次出击，莫扬斗志未减。是啊，打不过可不代表会输，他只要撑过半炷香就可以了。
他一定可以的。
这一次，莫扬没有在硬拼，而是仗着自己动作灵敏开始与沐燿天周旋。两人实力悬殊太大，莫扬浑身上下已经受了不少剑伤，不过好在半炷香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看了一眼即将过半的香，莫扬顿时松了口气。然而就在他分神之际，沐燿天的剑已经到了他身前。一剑斩下，莫扬的肩膀又添了一道伤口。莫扬受痛侧身，却见沐燿天还未收招，扭头望去，只见他越过莫扬继续往前，剑尖竟直指场边的沐紫凝。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绫罗与丽娘几乎同时从楼上跃下，未央等人也在瞬间愣神后冲了过去。然而她们还未到，那蓄满剑气的长剑就已经到了沐紫凝面前。
“噗”，一声闷响，利剑入体，染红了银白剑身。
“……莫扬——”沐紫凝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望着替自己挡下一剑的莫扬，竟忘了问沐燿天为何会突然对她下手。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莫扬。
“你现在知道……我可以给她什么了……”盯着面前的沐燿天，莫扬艰难却坚持的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便倒在了沐紫凝怀里。众人一拥而上，唯有绫罗候在一旁等候沐燿天的吩咐。
“准备一下，七日后，凝儿大婚。”将染血的剑交给绫罗，沐燿天满意离去。
望月楼上，沐紫凝的房间里，一碗偎了荷包蛋的面条已经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