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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一月前的卫白，或许真的会这么做，因为卫白当年遭受封家兄弟之辱，悲怆之下，避居蔡府，由感自创出悲回风剑法，实则却是还存有一雪前耻，与群雄争锋之意。然而长陵一聚，却是事与愿违，还是败在封家兄弟手中，尽管其后将悲回风剑法的剑意尽皆发挥出来，得到刘汉称赞，可是情场又添误会，难免心灰意冷，不愿多理俗事。正因如此，听得曹操这番话，卫白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随你心意好了。人生在世，又何必太过认真呢？”
曹操又怎知道卫白这一月来的遭遇，见其这么说来，甚是意外，可他本是机变玲珑之人，随即面上忧色转为笑容道：“老师，我是与你说笑。我也算是官宦子弟，官场之道，我又岂能不晓，我设五色大棒，本就是要杀一儆百，对付那些目无王法的皇亲贵胄，一正纲纪。若是一味欺软怕硬，我当初又何必多此一举？”说罢，曹操将桌上茶杯举起，借着饮茶一边偷窥卫白面色，一边心中思量既然激将法不行，便反其道而行之，看卫白有何反应。
卫白闻言微微地点了点头，竟还是一言不发，比方才更加沉默。曹操见状，虽然意外，但却无奈，也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茶寮之内顿时间变得沉寂下来，只剩下风拂叶吟的声音。
过了许久，曹操才有些犹豫地打破沉寂问道：“卫老师，我自离开蔡府，已有三年，不知道恩师府上全家上下可还安好吗？还有恩师的离魂症，可曾好转？”
卫白不久前才离开蔡府，当下点了点头道：“不必担心，蔡大人全家安好。至于蔡大人的离魂症，也没有什么大碍了。”说话间，卫白不由想起在蔡府隐居之时，常在夜间见得蔡邕游于庭院之中，口中喃喃自语地叫着“琼儿”的名字，而在一幢废弃的小楼前徘徊。据说蔡邕得了这个离魂之症。遍请京师名医诊治，虽然安心宁神之药服过不少，却是始终收效甚微。旁人不知，可是卫白当年参与了围捕公冶隐一战，根据刘汉推测，蔡邕全家上下可能都是中了公冶隐的重瞳瞳术，从而丧失了其间有关公冶隐与蔡琼的一段记忆。卫白料来蔡邕之所以得了这离魂之症，是因为思女心切，入梦之后，重瞳禁制稍弱，断断续续地浮现出来。想来心病还需心药医，于是卫白凭借当年记忆画了一幅蔡琼的画像，趁着蔡邕梦游，引领其进了蔡琼当年居住的小楼，趁着蔡邕思念女儿之际，暗中点醒蔡邕，令其恢复了些许记忆。从此之后，蔡邕的离魂症大为好转，虽不知此画何来，却将其视若珍宝，收藏在蔡琼居住的小楼内，时不时到这小楼之中睹物思人。这一切俱是卫白暗地之中进行，料来曹操并不知晓。
卫白却是没有料到曹操虽不知晓蔡邕离魂之因与自己帮忙一事，却是见得蔡邕梦游怪状，料来是那小楼之内暗藏古怪，少年猎奇，加上得到卫白授以武功，不禁计划去那府中禁地小楼探个究竟。蔡邕本身并不晓武功，卫白见蔡邕好转，也不愿多窥人私隐，而旁人更是被蔡邕禁令接近此地，所以蔡邕独自上到小楼，取出收好的女儿蔡琼的画像，睹物思人，哀思轻叹，丝毫没有察觉到曹操早已在梁上等候。不料曹操不见那画像还好，待得见到画上的蔡琼貌若仙人，不禁心神一荡，身子竟从梁上滑落下来，险些砸中蔡邕。二人这般见面，虽然好不尴尬，但是事已至此，彼此也不妨开诚相见，于是蔡邕便将自己忆起的蔡琼之事说与曹操，当下听得曹操既是同情恩师，又是神往蔡琼，继而立誓紧守此秘，决不泄露。就这样，一场探险经历就此罢了。不久后，曹操被举孝廉，入仕为官，离开蔡府。自那之后，曹操心中一直惦念着画上的蔡琼，深知如此下去，定会耽误自己的雄心壮志，故而狠下心来，三年未去蔡府，可是深藏心底的这段感情，却是如同酿酒一般，愈久愈醇，愈是难以割舍。
“时侯不早了，你该上路，我也该进城去了。”卫白的话打断了曹操沉湎的思绪，抬头一看，卫白已是取出钱袋，正要起身付帐。曹操见状，急忙从怀中抢先取出钱袋掏出一串钱来，接着数也不数，放在桌上笑道：“既是我与老师叙旧，怎能叫老师破费，方才我心事想得久了，还望老师见谅。”说着，曹操转身便唤茶寮主人前来结帐。
卫白见状，也不坚持，却是依旧将钱放在桌上，提剑站起身便朝茶寮外走去。曹操见状，正要追出，却听得卫白背身传来声音：“孟德，不必太多拘束，不可太多执着，人生有很多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随缘吧。”
听卫白这么说，曹操刚刚站起正想追出的身形陡然止住，接着默默地坐了下来，望着卫白骑马远去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既然求不得又何必叫我遇到，是我的一定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决不放手。缘，愿，欲。”话音落下，曹操亦是笑了一笑，接着起身走出门外，翻身上马，策骑而去。
卫白进了谯县城内，径直去了安然居，一进门，便见公孙建等人在那里饮茶，而见卫白来到，公孙建亦是向其一招手唤了其过来，低声说道：“大人在楼上左转第三间等你。”
卫白闻言点了点头，上楼径直来到左转第三间的客房门口，正要敲门，就听得里面刘汉的声音：“进来吧，卫白。”不知为什么，听见刘汉的声音，卫白忽然觉得有些心慌，但还是将门轻轻一推走了进来，继而随手将门关上，低头对着坐在案上拭剑的刘汉行礼道：“大人。”
刘汉没有抬头，声音冷冷地直接说道：“卫白，如果我叫你杀了曹操，你可领命？”卫白没想到刘汉会这么说，手心一冷，额头上冒出冷汗，只字未言，双膝一屈，跪倒在地。
过了片刻，刘汉将剑收入鞘中，沉声道：“卫白，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抗命吗？”卫白闻言垂首低声道：“卫白不敢，只是……只是……”不知是紧张急迫，还是有难言之隐，卫白一句“只是”之后，便就没了后言。
刘汉见状，逼问道：“只是，只是什么？只是那曹操是你徒弟，你舍不得下手，而我是你的大人，命令却是不得不行，两相为难，所以难以决定。卫白，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不那么优柔寡断？”说到最后，刘汉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卫白听刘汉这么说，也是一阵惭愧，思虑再三，鼓足勇气道：“大人，曹操不可杀。不仅因为他是我的弟子，他更是汉室的忠臣。”说罢，卫白便将曹操担任洛阳北都尉设五色大棒申明法纪，并决心一视同仁，便是皇亲贵胄犯禁，也要严惩杀一儆百的事情告知刘汉。
刘汉听罢，握着赤霄的手紧了一紧，看着卫白，双目似闭似睁，最后一睁开来，扶起卫白道：“既是如此，且先看曹操是否如你所说。若是真如你所说那般，权且罢了；若他敢行不由言，纵法妄纪，到时我再下命，你不可违抗，务必取他首级。”卫白见此事好不容易平息，也相信曹操不会欺骗自己，当下松了口气，恭声说道：“是。”
“好了。你下去吧。另外告诉其他人，明日一早，我们就去拜会华佗。”吩咐一声过后，刘汉见得卫白走了出去，将赤霄剑缓缓拔了出来，想想方才自己一念之间，想要动用通犀灵觉察探卫白所言是否属实，真是有些不该。这么多年了，自己看着卫白和樊简长大，虽然平日里待他们极是严厉，可心中实是把他们当作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又怎该怀疑卫白。通犀灵觉虽然可以洞察人心，却是不可滥用，不仅是因为其耗费精力甚巨，更是因为在自己看来，窥伺人心，本就是最为损人之行，每个人都应当有绝对属于自己的私域，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自己决不会动用通犀灵觉。警醒了自己一番过后，刘汉将赤霄剑收回鞘中，继而想起明日拜会华佗之事，不禁又再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华佗也是绝顶之辈，要想收服他，看来不是一件易事，必要用上通犀灵觉。在荒山中隐修了五年，自以为已经没有了什么牵挂，可是重入世间，才发现自己依旧还是凡人一个，有很多事情原来是既放不了手，也由不得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