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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浮生记 正文 第一百五一章 蛊神为祸 祸延南疆

作者:张十三画 分类:武侠 更新时间:2019-01-30 00:34:57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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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千雪骤然遭逢巨变,凄厉声嘶如同杜鹃泣血,是何等的锥心蚀骨,浑浑噩噩中模糊见着那张非人面孔渐渐消失于夜色。就算她在痛苦、悲愤、茫然中觉察出个中因由,然其亲手害死最亲的人确是不争的事实。

    即便她是被那个怪人通过某种诡秘手段所迫,可再陷阿鼻地狱的她已不复救赎的可能。她萎靡半蹲蜷缩在窗下,双眸灰暗死寂,似是那一声惨叫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眼帘前漂浮着浑浊的血幕。

    夜中惨叫惊动了附近的人,急促的脚步声在夜间响起,巫千雪闻之猛生惶恐之意,起身踉踉跄跄冲出房门,一心要逃离她承受不了的重负。她慌不择路在花家跌跌撞撞,沿途赶来的子弟惊声唤她,她也只当未闻,这时候她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心中的悲凉。

    无论是败血之乱血染江湖,还是今日亲手弑亲,对她而言皆是人生中滑天下之大谬。造化弄人,为何要让她孑然一身遭受这般惨绝人寰的摆弄?为何在她解开心结、脱离苦海之时又犯下这么不可饶恕的罪孽?

    巫千雪六神无主地放空自己,潜意识躲避这片黯然销魂地。她如惊弓之鸟一路慌入山野,在药田中胡乱急窜,这一回她却再也哭不出来,无泪悲怆已成死灰,人生一地苍凉。她误打误撞逃至花子穷所居之舍,然后顶着惨白的面容看着月光下的两人。

    温文公子此刻多了一分俗气,也多了一分鲜活,望着怀中婴儿甚是欢喜,那副眉开眼笑是如此刺心。他身侧近立着灼灼桃花佳人,同他一起注视着孩子,眼神温柔而满足。整个世界已经无情地抛弃了她,而她与这世间唯一的依靠似乎也相隔了千山万水。

    两人即刻察觉到巫千雪闯入的动静,因着距离和月色朦胧的缘故,他们未能一眼瞧出她死寂面容下的异常,随即呈现出不一样的反应。张元宗微笑招手道:“千雪,过来瞧瞧孩子。”奇怪的是,花未眠却是花容一变,微微垂首,后退一步躲进张元宗身后的阴影里。

    花未眠似是不愿被巫千雪瞧见,可巫千雪虽然此刻心神受损严重,但她如今好歹是中土医道冠首,再因这容易令人误解的情形,她只需稍稍存心望诊,便已有了七八分把握。花未眠呈现孕育之相,分明是人妇之身。

    她的脸色如死一般枯槁,柔软的心脏似是被锋利的铁爪攥得血水汩汩,痛得眼前一片昏黑。她面无表情地瞧着张元宗喜脸相迎,花未眠羞怯躲避,顿时急血攻心,猛然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向后栽去。

    张元宗惊得疾若离弦之箭,乍眼间便出现在巫千雪的身侧,左手抱着婴儿,右手揽住她的肩头,焦急唤道:“千雪,千雪……”巫千雪就此昏死过去,容颜衰败泛灰,外间一切不复得闻。

    婴儿许是闻到巫千雪衣襟上的血腥气,兀得惊醒哇哇大哭起来。屋中贺小绿闻见哭声,探身瞧见屋外的突变,风风火火奔出抱走孩子。花未眠即刻为巫千雪诊脉,片刻后皱眉奇怪道:“姐姐体内气血冲撞,心神紊乱,似是受到精神重创,心肺也被波及,快快扶她进屋。”

    张元宗闻言心中一颤,抱起巫千雪急忙冲进屋中。贺小绿哄着婴孩息声入眠,她已知变故,赶忙引其至内室床榻。张元宗为巫千雪渡入一道温顺的真气,引导体内莽撞的气血慢慢平复下来。

    花未眠以花家点穴秘法为巫千雪治疗,内息由指尖缓缓流入穴位,与体内的内息呼应,可是巫千雪却迟迟不醒。花未眠复又号脉道:“姐姐生命已然无碍,只是她心神受损严重,自己似是不愿醒来。”两人又是忧虑又是费解,到底遇上了何事,竟将巫千雪折磨成这样?

    正值两人遍思无果之际,屋外有人慌慌张张赶来,远远就惊惶叫道:“小姐,大事不好,掌门、大爷和夫人都死了!”此语如流星撕裂夜色,骇得屋中三人呆愣当场,花未眠回神奔至门外,怒声叱道:“你胡说什么!”

    来人来到屋前,悲痛欲绝道:“此事千真万确,掌门他们尸首此刻就在房中。”花未眠联想到巫千雪的惨状,心中瞬间被恐惧充满,厉声喝道:“是谁?凶手是谁?”那人痛苦摇头道:“我第一时间前来传递消息,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旦夕之间,三亲俱亡,这是多么沉重而痛苦的打击,仿佛老天就此垮了。花未眠咬牙苦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犹似枝头桃花正经受暴风雨的狂打。张元宗和贺小绿震惊地站在门口,只觉夜风凉意袭来,引起内心冒出一阵恶寒,四肢俱是冰冷。

    花未眠知道越是到这种时候,她越不能显出小女儿的悲凄之态,于是回首看了一眼含愁带忧的张元宗,竭力镇定道:“你看着姐姐。”然后毅然转身随着来人急匆匆下山去了。张元宗失神地坐在巫千雪的榻旁,盯着她暗淡憔悴的面容,暗忖今夜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巨变?

    贺小绿抱着孩子神思不定地转来转去,不时抬头望向屋外的小径,后忍不住惶急哭道:“张公子,掌门他们怎么就死了呢?”张元宗心绪微乱,今天本是欢天喜地的日子,谁会料到情势竟急转直下,有些答非所问道:“能杀死花掌门的绝不是寻常人。”

    他凝视昏厥不醒的巫千雪,想着她多半便是因遭惨剧而魂伤魄损,他可以想象她所遭受的蚀骨剜心之苦,声音低沉道:“或许千雪知道是怎么回事。”贺小绿瞧着他神思不振,遂不开口多言,兀自垂泪吁叹。

    半个时辰后,吵吵嚷嚷之声传来,数十花家子弟堵满了屋外的空地,当首的是花未眠和贺青木两位花家领首人物。众人群情激奋,杀气沸天,形势直如烈火烹油,腾起一种悲壮而愤怒的气势。

    花未眠的脸色极其难看,情绪阴晴不定,她正极力压制内心冲撞的悲恸,此刻止步不前显得有些犹疑。张元宗当门而立审视着屋外的情形,如同响应他内心不祥的预感,贺青木挺身而出,愤怒喝道:“交出魔教妖女!”

    众人纷纷附和,齐齐向前逼进,其同仇敌忾的气势令人骇然。张元宗惊于花家众人所释放出来的悲愤杀意,无奈之下只得外放惊人的气息,压得欲要冲杀的众人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贺青木怒容泛红,目眦欲裂道:“张公子,巫姓妖女豺狼心性,偷袭杀死掌门、大爷和夫人!你要不顾全龙门颜面包庇凶手,与整个花家为敌吗?”他虽不是花家本姓子弟,又野心勃勃,可是他心底一直都视自己为真正的花家人,断断不容花家受辱和受损。

    张元宗不可置信道:“此话从何说起,千雪怎会杀害自己的祖父和双亲?”贺青木怒气冲冲道:“我也奇怪这天下哪有这样丧心病狂之人!谁能证明她就是花家人!只凭她的一面之词吗?她出自魔教,我想她根本就是魔教的奸细,其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周围被张元宗气势压迫的众人,被贺青木凛然不屈的气势所激,血气上涌,复又破口咒骂巫千雪不休,以示誓死冲锋,杀之而后快的决心。张元宗要拦下众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心中不免有些顾忌。

    他的目光不由落向花未眠,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花未眠一脸悲痛,越众而出挥手压下喧沸,然后独自进屋闭门。她扫了一眼依旧昏迷的巫千雪,攥紧的玉拳在张元宗面前摊开,露出掌心的三枚金针,冷然道:“他们死在她的金针之下,我也怀疑她是否真是我的姐姐。”

    张元宗死死盯着三枚金针,脸色大变道:“事情怎会是这样?”花未眠悲哀若死,似哭似笑道:“我也想知道一切是为什么?我是真心实意当她是我姐姐,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为什么!”

    那扇门挡不住屋外逼人的形势,怒骂愤恨之声不绝于耳,已然又到了失控的边缘。世家不同于门派,除了师友之亲,更多还是血脉亲情的维系,因此掌门亡逝之仇非同别仇,除了剑染鲜血是平复不了的。

    张水衣携着花明月闻讯匆匆赶至,面对屋前乌压压的人群,冷斥道:“巫姐姐不可能是凶手,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众人纷纷怒目绞杀,不仅仅是因为她为巫千雪出言开脱,更是因着两人的关系迁怒于她。

    张水衣牵着花明月直冲冲闯了过去,普通子弟一时不知拦阻,让两人顺利穿过了人群。屋前的贺青木脸上厉色一现,陡然拔剑斩向张水衣,剑锋虽锐却无杀意,旨在拦截。张水衣愣是瞧也不瞧他一眼,挥袖带起一道剑气击在剑上。

    那剑气精粹的可怕,与剑相击之后,犹自不绝,只向贺青木的面门袭去。贺青木蘧然变色,回剑横挡余下的剑气,身影向后飞退,待他稳定身形之后,张水衣业已带着花明月闯进屋中,不免自觉窘迫羞怒。

    屋中,张水衣开门见山,责备道:“巫姐姐怎会是凶手?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为何要让他们闹成这样?”花明月自听闻三亲死讯之后,就一直茫茫然然,他呆呆地依靠在张水衣身畔,沉默着不发一言。

    花未眠凄苦笑道:“我也希望不是她,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一直陪着她,至死也无丝毫还手的迹象,不正是因为他们死在最信任之人的手中吗?”张水衣一针见血道:“如果凶手真是巫姐姐,那么她又为何会弄成这幅模样?”

    屋中几人闻言心中一震,张水衣既不如张元宗同巫千雪情深似海,又不如花未眠与三亲亲情深厚,因此她才能更清醒地抓住变故的疑点。恰如其言,巫千雪若真是真凶,逃之夭夭才是正理,为何会失魂落魄,自伤如斯?

    张水衣又道:“无论如何,都要等救醒巫姐姐再说。”花未眠此刻也认同她的观点,想来其中必然存有曲折。她忍悲出门厉声勒令众子弟稍安勿躁,一旦巫千雪醒来必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贺青木等人还想翻波弄浪,却又慑于她的威势,犹犹豫豫没了下文。

    接下来,也容不得巫千雪在休息中慢慢恢复,花未眠和花明月一起为她施针,旨在让她尽快苏醒。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巫千雪终于幽幽醒来,她猛地一把抓住张元宗的衣袖,惊恐叫道:“我杀了他们,是我杀了他们……”

    屋中顿时一片骇然,张元宗扶起她靠在自己怀中,凝重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要一五一十告诉我。”巫千雪满腔的苦不堪言,颤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突然间我……就控制不住杀了他们,我杀了他们……”

    花未眠和花明月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张水衣也凝眉显得异常沉重。张元宗眉宇间凝聚一团沉肃,冷静追问道:“为何会失去控制?你想想可有什么蹊跷之处。”巫千雪虚弱地靠着张元宗,混乱的思绪渐渐平复,陡地眸子闪动,疾声道:“我……我看见了一个怪人。”

    花未眠无暇伤心,急忙道:“什么怪人?”巫千雪弱声道:“他外貌有异,额生双角,脸上布满灰鳞。”几人闻之犹如天方夜谭,觉得巫千雪因逢大变神志不清,入了魔怔。张元宗目光炯炯,沉声道:“你再详细说说,这个怪人的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屋中陷入沉寂之中,生怕扰乱了巫千雪的思绪,唯闻屋外时而响起怒骂。半晌之后,巫千雪犹犹疑疑道:“我好想在哪儿见过他。”先不说巫千雪一生接触的人不多,如果真是见过这样一个怪人,定会过目不忘,又怎会说出这么模棱两可的话来?

    诸人惊疑不定之时,张元宗平静轻声道:“你慢慢想想,是不是曾经见过某个人,与这个怪人有些相似?”他一语直击关键所在,巫千雪顿觉黑夜劈出一道闪电,失声道:“应是在崂山上见过。”张元宗心思电转,声如金石道:“是不是那个擅长蛊术的年轻人陈清玄?”

    巫千雪声音陡然拔高几分,尖锐道:“就是他!”几人心下震惊异常,花未眠曾亲眼见过陈清玄于蛊道之莫测,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成为巫千雪口中的古怪模样,但若真是他潜入花家暗施黑手,一切便有合理的解释。

    张元宗不由暗暗痛惜巫千雪命途之多舛,她几番煎熬好不容易从过往的泥淖中抽身,没想到须臾间又身陷其中,这一回他再无信心助她放下。他依然劝道:“千雪,这件事怨不得你……”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再也说不下去,若是换作他立身此境,也不可能宽恕自己。

    巫千雪心力交瘁,喘息两声便又昏厥过去。花未眠又为其细细诊断一番,皱眉道:“无甚大碍,她只是需要休息,不过……我诊断不出她有中蛊的迹象。”张元宗轻轻放下巫千雪,沉声道:“千雪所言,看来已无明证,你是如何想的?”花未眠毫不犹豫道:“我相信她。”

    张元宗微惊地深深看了她一眼,另沉吟道:“陈清玄现身花家,今夜只是牛刀小试,接下来定然还有动作,当务之急应是做好应对准备。可是屋外的花家子弟恐怕不会相信千雪,即便他们勉强相信,对她也必然衔恨入骨,无心其他。”

    花未眠已然接受蓬莱入侵的事实,深知花家此时正值生死存亡,由不得大家再沉湎于小怨小恨,于是化悲愤于力量,咬牙正声道:“此事交给我。”她即刻动身走出屋舍,窈窕身影透着坚韧冷肃之态,人群骤然一静,皆盯着她静待下文。

    她语调平稳中带着悲意,道:“我已诊断得出,巫千雪身中蛊术,乃是被蓬莱蛊道妖人利用,施凶不是她的本意。她深谙我族天罗针的绝学,其花家血脉的身份不容置疑。如今蓬莱妖人正躲在暗处,我们亟需做好应战的准备。”

    她为此撒了两个谎,一是蛊术,却也不是完全算作谎言,巫千雪针杀亲人必是陈清玄以蛊驱使,只是她没有查出中蛊的痕迹,一是天罗针,花家三大绝学中最艰深的绝学,只有花家嫡系子嗣才有资格修习,而实际上巫千雪还未来得及修习便已被掳入了太一教。

    众人哗然不已,即便花未眠亲口证实,依然有人难以信服,贺青木率先冷冷道:“掌门亡逝,这是天塌地陷的大事,小姐岂能三言两语就为她开脱?无论如何,她今夜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否则我们只能无理了。”

    花未眠陡然凝眉爆发出凛然威势,怒叱道:“贺青木!你以为我是何等忤逆不孝之人,会为了一个流落在外的人不顾我祖父、父亲和娘亲的深海血仇吗?你以为我对她就没有丝毫怨恨吗?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妖人侵入花家害死我的亲人,可他的目的不是两三人的生死,而是整个花家,个人事小,家族事大!”

    “祖父亡逝,我现在就是花家的新一代掌门!贺青木,花家生死存亡就在顷刻之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蓬莱妖人此刻正在暗处虎视眈眈,我们却还在这里内讧自耗,岂不遂了那妖人之意?巫千雪她现在离不开花家,此后我也定会让她给花家一个交代。”

    众人皆被她逼人的气势所慑,渐渐信服其言,贺青木脸色阴晴不定,但他也知事有轻重缓急,这种情况下应以大局为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左右权衡一二,遂低首道:“在下无理,请小姐见谅。”

    他还未习惯改口称其为“掌门”,这时节花未眠也无心追究其忤,郑重道:“那妖人是蛊道的宗师,如今极有可能正藏身花家,你即刻安排人手准备驱蛊驱毒的药物,加强戒备,并连夜派人向苗王求救。”

    是时蓬莱居心叵测祸乱中土的消息早已传遍江湖,众人对花未眠所言虽然还是将信将疑,但是毕竟无人亲眼得见巫千雪杀人的情形,再着花未眠被视作掌门唯一人选的观念根深蒂固,因此掌门之令无人胆敢公然违背。

    这时候远处又有人奔来,被眼前的情形所惊,走近禀告道:“小姐,苗王之子冒夜前来,称有紧要之事相告。”众人闻言不由微微有些骚乱,花未眠也是心中一跳,她正欲遣人求助苗王,未曾想其子竟先一步连夜抵达。

    事情虽然还有些扑朔迷离,但陈清玄身披异相,操控巫千雪杀人,苗王之子披星赶月,可窥情势紧迫,一切似是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非人事有变,谁会深夜到访?张元宗留下张水衣保护巫千雪、花明月和贺小绿母子后,便同花未眠一道离开。

    花家正堂中,一位浓眉大眼的苗族少年坐立不安,右手不时抚摸腰间的刀柄,桌上的茶杯早已空空。花未眠带着众人趁夜来见,苗族少年急忙起身迎了上去,忽然“咦”了一声,喜出望外道:“张大哥,你也在啊,那真是太好了。”

    张元宗颔首示意道:“木樨,好久不见。”夸叶木樨本来心急火燎,即便他已经抵达花家,但一旦思及苗疆现在岌岌可危的形势,不免忧心忡忡,此时此刻能够见到张元宗,只觉久旱逢甘霖,好一场及时雨,心扉顿时润暖。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有些遗憾道:“前几天,囚龙寺的高僧请求阿爸襄助驱除灵鹫峰的毒蛊。阿妹对张大哥日思夜想,便自告奋勇同二哥同去中原,希望能见上张大哥一面。可没想到,张大哥此时竟在苗疆,阿妹定要失望了。”张元宗勉强淡笑,没有闲心言它。

    众人落座,夸叶木樨也渐渐觉察到堂中悲沉的气氛,心中好不疑惑。花未眠同夸叶木樨也算熟人,她此刻却没有往日闲情逗弄这个小兄弟,也不与他多作客套,开门见山道:“你夤夜前来,有什么要紧事?”

    夸叶木樨想到此行的目的,从乍见张元宗的激动中回神过来,涩声道:“蛊神之祸已起,大难将要降临。阿爸让我们尽快通知你们早做准备,我大哥现在去了文山道。”花未眠半惊半疑道:“什么蛊神之祸?”

    夸叶木樨有些心悸道:“去年罗生谷出现的那个人,如今状如妖鬼,邪异更甚,他从万蛊山中带走了无数灵蛊。其所经之处,万蛊齐噬,但有反抗,皆被屠村灭寨,死伤不计其数。现下,凭其一人以犁庭扫穴之势征服了丘北道和武定道的所有苗族部落。”

    众人哗然变色,这也恰好间接证明了巫千雪身中蛊术之可能。花未眠惊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们未闻半点消息?”夸叶木樨凝重道:“就是这两三日间的事。”花未眠蹭地站起身来,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南疆虽然被官家分为五道,但是其幅员辽阔,比起中原或江南也不遑多让。苗人上百族,人口众多,势力错综复杂,仅凭他一人若真能在短短时日内控制苗疆过半的势力,其所展现的力量实在令人骇然。

    夸叶木樨皱眉道:“我苗人有信奉蛊神的传统,黑苗‘蛊神降临,苗族大兴’的预言流传甚广。那人以非人之相惑人,又有万蛊追随的异象,正好与‘蛊神’预言相合。如黑苗一类的苗寨不但不会奋起反抗,还会忠心追随。”

    苗族的民风民情确实不同于汉人,尤其是巫蛊之道诡异莫测,夸叶木樨所言虽然离奇诡谲,但并非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夸叶木樨接着道:“就算有不屈反抗者,可那不计其数的灵蛊一旦发难,便是族灭之祸。他足迹所到之处,不是信徒,就是尸骨,都已成为他的属地。”

    众人被他所述情形惊得心中阵阵发寒,即便是人间帝王,也不可能如他一般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诠释得这般淋漓尽致。仅其一人便抵得上千军万马,而且那些恐怖的灵蛊又岂是普通的人马可比?

    贺青木疑惑道:“苗人各族皆精通蛊术,难道抵不住他一时半刻吗?”从万蛊山到丘北道,再至武定道,陈清玄必定是马不停蹄,没有片刻功夫可以耽搁。夸叶木樨叹气道:“即便是养了几十年的蛊虫,在陈清玄面前也只会脱离宿主,俯首臣服,毫无反抗之举。”

    张元宗惊诧陈清玄的蛊术竟进步到如斯神鬼莫测的地步,问道:“钟山道的情势如何?”夸叶木樨语气稍缓道:“也不知为何,只有臣服蛊神的苗人正在围攻钟山道,蛊神的主要力量似是直接向北而来。若非如此,钟山道只怕也已沦陷。阿爸让我通知你们,务必要小心。”

    众人只觉堂外双月银辉暗淡,夜色沉沉,恍觉四周隐秘角落里正蠕动着令人胆寒的蛊虫,随时都会疯狂出击,择人而噬。花未眠经历大悲之后,性子坚毅冷厉许多,此刻杀意凛凛道:“那妖人早已到了元阳道。”

    陈清玄以蛊控制巫千雪杀人已经无需再去证实,可是令人不解的是,按照夸叶木樨所言,其征服手段迅猛难挡,可为何到了元阳道,却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难道是因为他遭受某种异化,性情大变,喜好安排别人生死别离的命运?

    夸叶木樨露出惊诧之色,目光不由在众人脸上扫过。只见人人脸上神情含悲,悲而有愤,愤而透着浓浓杀意,氤氲着一股悲壮惨烈之意。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多问什么,同大家一样沉默不语,守在堂中。

    深夜无眠,似是生怕一时昏昧,疏忽夜色中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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