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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浮生记 正文 第一百三七章 最深的刺 情势莫测

作者:张十三画 分类:武侠 更新时间:2019-01-30 00:34:57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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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张元宗复又履至张听柏的住处,先是重复同样的问题,问道:“是谁杀了他们?”张听柏依旧保持沉默,只顾低首摆弄铜钱,自从被困火焰岛之日起,他未曾发过一言。张元宗忽然轻叹一声,悠悠道:“沉默有时候也能代表答案,所以我愈加肯定是他杀了他们。”

    张听柏的手僵在半空,铜钱从指间滑落,砸在桌面响起清脆的声音。他抬首盯着云淡风轻的张元宗,他惊诧于他的聪明,也惊诧于他的淡漠。张元宗从张听柏的举止得到肯定答案,貌似平静却早已起了波澜,曾经很可能有一个擦肩而过的人就是他的父亲。

    他本欲调侃两句,结果却只能维持最简单的微笑,故作轻松道:“没想到他也在西域,却不敢与我相认。”张听柏茫然地挥手收了铜钱,定定失神片刻,终于吐出登岛后的第一句话,他索然道:“你知道了又能怎样?小妹的在天之灵根本不希望你们相认。”

    忽然提及娘亲张素琼,张元宗心口隐隐一痛,再难保持心平气和,他掷地有声道:“当你们弄得中土天翻地覆,他却还不知道我们死在哪个角落吗?您一直疼爱娘亲,记得她许多的事情,记得她说过的话,可唯独忘了她要的是天下太平!”

    张听柏脸上神情似哭似笑,突然悲声嚎哭起来,一时涕泗横流,令人不忍卒视,他恸声怨怒道:“我不管什么天下太平,我只知道小妹死得太不值了,她本不该就那么轻易死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保护好她,我不配……”

    张听柏最后泣不成声,他虽堪堪五旬年纪,但因长年自责自怨业已苍老如耄耋,这一哭将起来委实有些难看。张元宗为他与娘亲的兄妹情深所感动,声音渐渐平和了许多,久久方道:“娘亲九泉之下只会愤怒你们的所作所为。”

    张听柏霍然抬头,情绪激动道:“中土存亡与否,我本就不放在心上,我疼爱小妹是私情,我为她迁怒中土也是私情,你以为我会为这些虚言妄语就幡然醒悟吗!”张元宗为他的执拗所惊,哀声道:“娘亲用生命保住我们兄弟俩,难道您就忍心?”

    张听柏有些茫然无措,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小妹握剑自戕的场景,是困扰他二十几年的梦魇,他一直逃避着不敢深想。张元宗最后平和道:“你们已经开始攻打太一教和囚龙寺,中土与蓬莱的生死之战已然不可避免。您是我的亲人,我希望您能够从此置身事外。”

    张听柏怔怔望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他与他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他没有辜负小妹活成了她期望的模样。难道他忍心眼睁睁看着蓬莱毁掉小妹的心愿吗?可小妹绝对想不到她的孩子有一日会成为中土的守护者。张听柏整理悲情,平复心绪,反问道:“你为何不置身事外呢?”

    张元宗温和微笑,吐露了一个惊人事实,道:“我想你们一直都知道我和小弟的行踪,只有简叔被蒙在鼓里。你们伺机而动,等待着我成为龙门传人,等待着小弟成为太一教主,等待我们届时认祖归宗,于蓬莱大业定会大有裨益。”

    张听柏双目一凝,内心顿觉悚然,他竟能脱身局外洞察幽微,果然不愧是那人与小妹的后人。他神色变化不定,几番欲言又止,最后道:“你既然有此猜测,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你们两兄弟,一个入了龙门,一个入了太一教,其中的机缘巧合,不过是事在人为。”

    张元宗沉默了很久时间,幼时遭受的苦难,他本没有一丝介怀,他和小弟今日之成就足以抵免往日的悲楚,可没想到这一切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他怎么也无法掩饰自己的落寞,忽而哂笑道:“你们定然没想到,我们兄弟俩会偏离你们预想的道路。”

    张听柏无奈认同道:“不错,若有这两大正邪魁首势力为用,中土瓦解只在旦夕之间,可惜事与愿违。”张元宗摇头道:“你们错了,就算没有龙门和太一教,就真得能瓦解中土吗?天下好似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但实际上天下一直在天下人的手里。”

    张听柏不禁失笑,有些讥讽道:“天下芸芸庸庸碌碌,全是自私自利之徒,他们到覆灭的那一刻也不会有这种觉悟。”张元宗反驳道:“此言差矣。若非蓬莱暗中行事,而我们又顾忌连累无辜,故秘而不发,否则你们岂会占了先机?”

    他神色渐渐肃然,声如金石道:“一旦中土众生得知生死攸关,必定同仇敌忾,蓬莱焉有取胜的道理?有没有龙门和太一教的区别在于牺牲的程度,流血的多少。众生本性为己不假,但他们也能衡量内忧和外患孰轻孰重。”

    张听柏愕然无言,他无法驳斥张元宗的言论,否则蓬莱也无需暗中经营多年。张元宗继续道:“蓬莱确属天地间的异数,但不见得能够主宰天下,众生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陈清玄若以为攻打囚龙寺是对付上千僧侣,那就大错特错了,灵鹫峰的深浅世人从来都看不清。”

    *****

    白云庵中有一方莲池,五台山上有七十二寺,而池中恰巧矗立七十二座残破石塔,组成一座青莲法阵。此阵虽不如大须弥阵那般名动江湖,但在禅宗内部却拥有了不得的盛名,五台山诸多禅宗弟子皆以能够入阵修行为荣。

    青莲法阵非是江湖人惯常听闻的攻伐守御一属的奇门遁甲之术,而是一座能够镇压心魔、涤荡灵台的奇阵,于修禅一道大有裨益。前些时候张水衣因纯钧灵魄入了情魔,便是依靠此阵镇压魔祟,足见其妙。

    这座法阵始建于何时,源自何人,囚龙寺的典籍中皆无记载,若非后来有高僧偶然发现莲池的妙处,只怕明珠将继续蒙尘。寺中历代僧人欲将此阵之妙述诸笔端,以便流传后世,于是勤加钻研,模仿效之,倒也勉强能得十之二三的妙处。

    吞灵蛊虽然号称摄魂噬魄,但正如那日崂山中木青龙所言,神人魔三性皆是世人本性,吞灵蛊吞噬魂魄之说不过危言耸听。宋文卿亲身体会灵音之威,隐约明白吞灵蛊神异非凡,但其本质仍是操控人的意识,因此在紧急关头他才想起以青莲法阵或可助自己沉心凝神。

    慧正听从小师叔之言,连忙召集僧众围着宋文卿布成一座简易的青莲法阵,几十僧众盘腿静坐,齐齐低声诵经。因青莲法阵无自保之力,所以慧正和慧灯率领其余僧众守在法阵和陈清玄之间,为其护法。

    青莲法阵果有奇效,宋文卿顿觉身临佛国世界,似与外界纷扰断了联系,灵台清明通透,禅心愈加坚定。他深知师兄正处在危险当中,无暇顾及自身伤情,口中连颂入三昧定真言。在僧众阵阵的诵经声中,清心法咒却格外清晰,响彻四野。

    青莲法阵仿若将某种神秘的力量注入宋文卿的体内,他恍似成为世间最大的佛,佛言微妙,口吐莲花。真言的威力较之先前飙升倍余,福灵受佛言沐浴,蒙昧的神识复得自然,双眸神光熠熠,僧衣鼓胀。

    陈清玄见状异常恼怒,吞灵蛊余威荡出,虚空好似翻卷波浪,层层叠叠向宋文卿压去。宋文卿与青莲法阵融为一体,心中犹似压着一座灵鹫峰。虽然受吞灵之音的攻击,真言随即变弱,但较之方才好歹依旧连绵未绝,他竭力定神压制心中的烦乱之意。

    陈清玄瞧着福灵半梦半醒的状态,脸上阴沉沉的可怕,他貌似气势如虹,占据上风,但实际上却身处一个尴尬的境地。灵音虽妙,但其攻击并非闻者同伤,而是具有指向性。换句话说,它若同时攻击两个人,其威力便不能达到巅峰,攻击的人越多,其威力便越小。

    吞灵蛊的恐怖不容置疑,即便是七院一庵的首座受灵音一击,也会失去自主意识,再无反抗之力。陈清玄此行的目标直指福灵,吞灵蛊要想降住这位禅宗大德,需要专一且持久的攻击,两者一旦有缺,福灵随时都会清醒。

    陈清玄若一意对付福灵,那么宋文卿便会以清心法咒助他回神,他若转变枪头对付宋文卿,清醒的福灵又不会任他胡来。其实单就宋文卿一人而言,吞灵蛊稳住福灵之际,顺顺便便分出一道余威也能绝了此患,可是千算万算没想到青莲法阵竟让宋文卿成了大患。

    因为真言不绝的缘故,福灵还能存有几分意识,不再出现亮掌自戕的危险局面,他苦苦在清醒和浑噩间挣扎不休。青莲法阵也是勉强化解灵音部分威势,宋文卿在崩溃的边缘继续诵读真言,嘴角血流不断。

    三方处在僵持的状态中,护法在侧的慧灯忽然对掌门方丈低语几句,慧正闻言点头认同,随即大步流星逼近陈清玄,挥掌向他攻去。那手掌恍似蒲扇一般大,澎湃的力量汹涌喷薄,这一掌威猛无俦,势如山岳倾覆,劲似金刚发力。

    大梵般若掌的威势果真不同凡响,陈清玄暗暗吃了一惊,手腕转动与慧正结结实实对了一掌,雄劲的掌力在瞬间绞杀爆发,两人脚下的尘土被劲气吹散,尘雾蒙蒙。两人一掌之后,各自后退镇压翻滚的气海,竟是平分秋色。

    陈清玄脸色微变,他素来眼高于顶,窃以为灵鹫峰上唯有福灵有资格与己一战。虽然他的武器是一对银剑,擅长的并非掌法,但是蓬莱武学在方方面面都较中土高出一筹,何况他位居蓬莱长老之尊,因此他才有恃无恐举掌迎战,如今始知慧正是个不亚于福灵的棘手人物。

    这也怪不得他疏忽大意,一来福灵素来是囚龙寺最声名显赫的僧人,四海与闻,可谓掩去了掌门方丈的光彩,二来慧正一生极少出手,又同七院一庵的首座同代,其实力较之福灵难免被人瞧轻。

    慧正亦露出惊诧之色,囚龙寺素以掌法著称,尤其是大梵般若掌,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霸道掌法,他修行几十载已然大成,方才那一掌虽是临时起意,但其威力绝非浪得虚名。年纪轻轻的陈清玄竟不落下风,他不由想起张元宗在书信中称蓬莱人物非俗之语。

    因慧正这一掌的攻击,陈清玄不免心念他处,吞灵蛊一时不得其令,威力自然打了折扣。宋文卿和福灵受灵音蛊惑的力道减弱,前者的真言随即激扬有力,恍觉天坠莲花,清香漫漫,后者得真言之助迅速恢复了清醒,业障尽消。

    陈清玄皱眉含恨,定神驭使吞灵蛊攻击最近的慧正,慧正旋即中招。他双耳无闻何音,但觉虚无诡力作用其身,幻象频现,杂念纷纭,于是凭着最后一丝灵识默念《般若心经》,抵挡片刻便陷入浑噩。若陈清玄骤施杀招,慧正铁定再所难免,幸好这时福灵挥掌来救。

    福灵这一招同样是大梵般若掌,浑似佛陀掌心有一个佛国,只觉那手掌既厚重又广阔。陈清玄此刻不敢托大,银剑交错斩出,惊心动魄的剑气激荡倍增,剑势蹭蹭上涨,犹似两弯新月横贯夜空,却分外犀利凶险。

    般若掌避也不避,以星垂平野阔的旷达,径直向银剑之锋压下,骤觉月涌大江流,浩浩汤汤的气浪一往无前。陈清玄无奈地看着剑气顿如流云飘散,难以凝实,银剑的锋利也失了准头,变得钝拙。

    陈清玄暗暗吃了一惊,顶着一张凝重的脸,硬是憋着一口气,银剑变幻各施剑法,恍见两条银蛇狂舞,直如两位剑道高手联袂舞剑,貌似大巧若拙的剑术,实则蕴藏无数的精妙和毒辣,寒锋凝霜,总算将将化解了这一掌。

    吞灵蛊无主指引,威势逐渐减弱,又受清心法咒的镇魔之效,慧正徐徐将醒。福灵见机施展连绵攻势缠住陈清玄,令其无暇分心旁顾,顿时有些烦躁。福灵洒洒然挥掌,掌中包罗万象,力逾龙象,陈清玄岂敢分神,只得竭心竭力反击,一对银剑尽展奇诡之道,堪堪与福灵相当。

    慧正虔心修习《般若心经》多年,禅境坚实稳固,在灵音势弱、真言势强的情况下,他须臾间恢复了清醒,但不免还是一阵后怕,那种昏昧感觉直如魂魄被夺,沦入阿鼻地狱。容不得他多思,即刻挥掌加入战团,面对两大般若掌大成高手联手攻击,陈清玄只觉压力倍增。

    于此,福灵和慧正都不得不承认陈清玄是一个非同凡响的高手。其非凡之处在于,即便身陷独挡两位不分轩轾的对手这种劣势中,他也能很快稳住局面,不至于自乱阵脚,他的剑和人一如往常的稳。

    陈清玄的优势在于他有吞灵蛊这个杀手锏,但是他现在却完全处于劣势。若与福灵以武衡量高低,他并无言胜的把握,弱冠的年轻人再是如何突飞猛进,与百岁老僧的武道修为相较,孰高孰低,不言而喻,况且还有一个不弱福灵的慧正。

    决胜负,不是分高低,若是两人比斗纯凭修为高低决定胜负,那么何须动手,心平气和自曝家底便可,世上也会少结多少仇怨。胜负当然不是这样衡量的,同理决生死亦非依靠胜负衡量。因此陈清玄没有萌生退意,蓬莱的培养令他具有在山穷水尽处觅得希望的实力。

    他放弃纯以剑道对敌,其身法、剑术、境界和见识皆是超一流的,当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便绽放出顽强而蓬勃的力量。他身影快如鬼魅,在两人掌下的惊涛骇浪中顺势飘忽,他剑出如银蛇游弋,银辉洒下俱是寒霜。福灵、慧正联手攻之,竟一时拿不下他。

    在这种情势下,陈清玄无暇聚神驱蛊,若非如此,岂不是无敌天下?他只得偶尔自如时分神驭使,灵音渺渺如神来之笔,令福灵或慧正恍惚一瞬,几乎被银剑刺中。两人深受其害,愈加谨慎,掌势连绵,不敢有丝毫松懈,宋文卿见状口吐真言不辍。

    三人这一番激烈打斗,真是斗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威势飙升四压,劲气怒卷激射,近处的僧众哪里承受得住,只得纷纷避到远处,惊骇地望着年轻男子力战“金佛”和方丈,却只能有心无力。

    十八罗汉之一的那位老僧期间抬头看了一眼打斗正酣的三人,便又低首阖目。他满脸愁苦无奈,额头的皱纹愈发深了。虽然能够觉察寺外的毒物开始不再增加,但是毒物中隐隐传出诡异的气息,十八罗汉惊疑不定,大须弥阵抵挡万毒,容不得一丝懈怠。

    连番打斗之后,福灵、慧正渐渐控制局势,两人气机呼应,掌势配合,将陈清玄锁在场中,只待般若掌磨去他的锐气。最令陈清玄气愤的是,宋文卿似乎变聪明了,他口诵真言不再维系福灵、慧正的清明,而是直接作用他的身上。

    真言虚无缥缈,无孔不入,义无反顾地钻入他的脑海,仿佛脑海中凌空盘坐这着一位老僧,口吐微言妙义,令他神思受扰,再无驭使吞灵蛊的可能。陈清玄生出深陷泥淖之感,方才好不容易扳回的局面又被慢慢破坏,最后竟然成了一只困兽。

    周围的僧众紧张的神经渐渐放松,降魔塔下高僧降魔,这是他们喜闻乐见的场景。然而情势眼见着愈加明朗之际,清心法咒的梵音奇怪地戛然而止,所有人骤然生出天朗气清瞬间灰蒙沉闷之感。

    陈清玄理所当然地露出一丝诡笑,持剑爆出一招严密的守式后,涉险全心驭使吞灵蛊,灵音在虚空中穿梭,势头正猛的福灵和慧正即刻中招。灵音虽是分而击之,但依然令两人的般若掌产生一丝凝滞,而这一回已经没有清心法咒助他们及时回神。

    陈清玄见机由守转攻,银剑飞驰划过,如毒蛇吐信,兀自带起两蓬血花,福灵、慧正受痛惊退。好在两人武道深厚,灵识敏锐,在关键时刻紧急避开,受的只是皮肉之伤,若是稍有迟疑,只怕要裂肉断骨。

    情势陡然逆转,陈清玄竟在一瞬之间扭转败局,令所有人皆震惊莫名。他站在原地认真打量银剑上的血迹,并未打算趁胜追击,然后他笑吟吟地望着愕然的两人,流露几分兴奋,几分不屑,接下来他要玩更好玩儿的事。

    青莲法阵那处传出一阵骚乱,福灵、慧正也正想弄明白清心法咒为何突然中止。他们转首惊愕地看见白云庵首座慧灯站在宋文卿的身畔,正握着一柄戒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近旁僧众散乱避开,青莲法阵不攻自溃。

    慧灯普通恬淡的面容平静如常,宋文卿瞧瞧暗淡的刀锋,又瞧瞧慈眉善目的慧灯,怔忡地不知如何开口。众僧哪会料到慧灯会当场刀挟太师叔,因此她能够旁若无人地穿过众僧布成的法阵,轻易制住了宋文卿,打断他继续施展清心法咒,使得福灵和慧正猝不及防。

    一代女侠李慕华侠骨丹心,为情所伤遁入空门,从一个普通女尼成为白云庵的首座慧灯,她人生的两个阶段都是令人敬仰的。她慈悲而恬静,身具一颗圣洁之心,如同佛前的一朵白莲。周遭陷入死寂之中,所有僧众都盯着这位老尼,她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福灵陡然清喝道:“陈清玄,是不是你对她施了蛊术?”众僧闻言幡然醒悟,苗疆蛊术一向奇诡莫测,陈清玄更是无出其右。慧灯师太此举委实匪夷所思,陈清玄对她施了蛊术是眼下最合理的解释。

    慧灯默默然不语,陈清玄旋即大笑道:“慧灯师太,你何不亲自为他们解惑?”慧灯脸上依旧不见波澜,只是微弱难察地皱了皱眉,瞬间又风平浪静。她淡淡道:“自从离开蓬莱登陆中土,暌违四十载,甚是思念家乡。”

    福灵、慧正等人顿觉一个晴天霹雳,震惊地无法言语,久久失神之后,不由露出一抹苦笑。答案已然明显不过,慧灯自承蓬莱出身,那么她自然是卧底中土的蓬莱奸细,她是囚龙寺中藏得最深的一根刺。

    周围与闻的普通僧众或许不知就里,但瞧着这情形也隐约猜到慧灯师太非受蛊术所制,她同这恶魔竟是一丘之貉,纷纷恍惚,似觉这只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这个真相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慧正双眼流露悲色,低低颂了一声佛号,道:“师妹,你入庵已有三十年了吧。”语气毫无愠怒,只是蕴含一丝失意,慧灯抬头望了一眼方丈师兄,眸子微微颤动,却不知如何开口。慧正继续道:“你久沐佛法,应该知道我佛弟子皈依佛门,一向是不问出身问佛缘。”

    慧灯岂能不明白慧正的意思,师兄还是那个悲天悯人的师兄,只要她放下屠刀,前尘往事自然一笔勾销。遁入空门,便是与佛有缘,任你是大奸大恶之徒,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慧灯轻轻摇头叹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慧正双手合十道:“言妄显诸真,妄真同二妄,犹非真非真,云何见所见。你所言的假并非是假,你所言的真也不一定是真。你曾十年行侠仗义,那些受害者的感激可是假?你为情所困,心中的那个人可是假?你沐浴佛法三十载,内心的平静可是假?”

    面对慧正一连串的质问,慧灯只觉句句棒喝,狠狠敲在她的心弦上。她在中土生活近四十年,从妙龄少女到平凡老尼,有过快意恩仇,有过相思入骨,她曾沉溺七情六欲,也曾从佛经中找到内心的宁静,这一切是她鲜活的一生。

    她知道师兄希望自己能够一直都是白云庵的首座,可她一旦暴露了身份,还能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吗?当蓬莱决定让陈清玄启用她这枚棋子的时候,她就知道将要面对一个异常艰难的处境。李慕华或者慧灯都是虚假的,蓬莱族人才是她身份的真相。

    慧正劝道:“师妹,大错还未铸成,你还是放手吧。”慧灯不知所措唤道:“方丈师兄……”她犹疑一番之后,握刀紧靠,宋文卿顿觉刀锋寒意侵入肌肤,顿时产生一阵颤栗。慧灯坚定道:“我差点被师兄说动,可是你本不应该提到他的。”

    慧正惊疑不定,“他”是李慕华爱慕之人,最终却未修成正果,他本想用“他”勾起慧灯对中土的感情,谁知竟似适得其反。慧灯冷淡道:“若非中土那些人谣言中伤他,他何必背负恶名四处颠沛,又何必顾忌恶名误我而离开我,我们爱而不得,全是因为中土人的卑劣。”

    慧正哑口无言,陈清玄拍掌笑道:“慧灯师太说得好!中土藏污纳垢,何须怜悯!”慧灯握刀再靠,宋文卿脖颈一阵刺痛,鲜血染红刀锋,她漠然道:“我族忌惮的不过师伯、师兄两人,只要您们就地自戕,我保证放过师叔和全寺弟子。陈长老,你认为如何?”

    陈清玄虽然不喜她自作主张,但若真能要挟福灵和慧正自戕,他自然乐见其成。宋文卿和其他僧众是生是死,对蓬莱大业毫无威胁,暂且答应倒也无妨。至于大须弥阵的罗汉,若也以宋文卿要挟,只怕筹码份量不够,况且他自有手段铲除他们。

    于是,陈清玄点头同意道:“他们于我无碍,放了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你们一死,我自会驱散寺外毒物。”宋文卿闻言视死如归道:“师兄,生又何尝生?死又何尝死?你们无需管我!”

    福灵、慧正瞧着这位禅宗最具天赋的弟子,心中犹疑不已。他们若真能以死换得全寺安全,倒也值得,唯恐到时候没了他们两人,一旦蓬莱反悔,囚龙寺岂不要遭灭顶之灾?慧灯咬牙将刀锋再送,冷冷道:“您们没有太多时间考虑。”鲜血流溢,宋文卿皱眉闷哼一声。

    “慕华!”忽然一道别扭喑哑的声音传出,此时此刻显得异常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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