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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汹汹大朝三人行（四）</br> 完蛋了。
没救了。
吾儿休矣！
一波三折，严嵩顿时瘫倒在地上，他费了大力气，从李默手中救回了赵文华，可结果却折在了修房子上？
这上乃说理去？
只见暴怒的嘉靖皇帝立马降了赵文华的官还不罢休，又把他彻底削职为民，并安排他的儿子去边界充军。
夏慕心中松了口气，他知道严嵩最重要的爪牙之一完蛋了，虽然他本人依然无恙，但严党的根基已然开始动摇，这是他取得的第一个胜利，虽然作用不大，却是一个好的开始。
可按说赵文华死了，事情也就完了。
但经过二十多年的磨炼，徐阶已经懂得了这样一个道理：痛打落水狗是不够的，最好连狗肉也一起吃掉，骨头也啃尽。
徐阶正是趁你病，要你命最好的实践跟真理结合的践踏者！
只见徐阶立马趁火打劫，拿出了给事中罗嘉宾上书皇帝弹劾赵文华的奏章，说道：“启禀圣上，给事中罗宾弹劾工部尚书赵文华，侵吞军饷，数额高达十万多白银，更是挪用公款，修建自己宫殿。”
嘉靖一听更为恼火，下令抄家追赃。
夏慕无奈一叹，大概嘉靖皇帝自己也没想到，就是他的这道命令竟然创造了一个明朝的追赃记录。
由于抄家后赵文华的财产不够，这笔钱按规定由他的子孙继续赔偿。没钱赔？不要紧，充军也是有工资的嘛。
于是这笔钱一直赔到了嘉靖的儿子的儿子，直到明神宗万历十三年，还只赔了一半，张居正后来看不下去，上书皇帝求情，然而明神宗谨记他爷爷的教诲，一定要他的子孙接着赔，要么赔光，要么死光。
奶奶的，欠了皇家的银子，还想了事，没门！
于是乎赵文华子孙……就再也没吃饱过饭，比21世纪的房奴还惨，起码人家还能一顿吃上一碗拉面，可老赵的子孙，是草根都吃不起啊。
而小赵同志的悲惨经历无疑告诉了我们一个真理，就算穷疯了，皇帝的东西也是无论如何不能动的。
严嵩被黄锦扶进了宫殿，一屁股坐在锦墩上，心里哇凉哇凉的。
可嘉靖皇帝却不打算就这么了事了，他如古井一般的脸上，让人看不清端倪来，幽深地目光在所有人眼前扫过。最后落在了严嵩地脸上细细打量一阵，直看地严嵩心里发毛。
过了片刻，嘉靖才轻声道：“惟中啊”
“老臣在……”严嵩心肝一颤，赶紧答道。
嘉靖脸上地神色却似笑非笑，手中捏着两个蓝色账本，“朕这里有两本账册。你知道是什么内容么？”
一听‘账册’二字，严嵩心里咯噔一声，话直接带上了颤音道：“老臣……老臣……不知道。”
李默与徐阶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
夏慕则低下了头，暗道麻烦来了。
此时只见嘉靖帝玩味的打量着严嵩的脸，淡淡笑道：“惟中啊，你自己看看！”说着挥了挥宽大的袖袍，一旁的黄锦急忙将那两本账册，从皇帝身后取出托盘端着，送到严嵩的面前。
李默瞧着蓝色账本一愕，接着仿佛明白什么一般，毫不掩饰面上的狂喜，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黄锦则捧着托盘，一步步向严嵩走了过去，严嵩已经猜到上面的内容了，他所有的侥幸，倏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只见他双腿打颤，脸上更是忍不住冷汗直流，浑身发颤，若不是坐在锦墩上，恐怕早就瘫软在地了！
黄锦捧着账本很快到了严嵩身前，轻声唤道：“阁老，请看看吧。”
严嵩仿佛如闻丧钟，望着那蓝色的账册，迟迟不敢伸手。
嘉靖帝望着严嵩被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心中很满意，只见方才还意气风发的严阁老，转眼便成了这个鬼样子，心中竟然有些玩弄权术的快意，此时见严嵩迟迟不肯伸手，眼中满是嘲讽，缓缓道：“看……”
“是……”严嵩听着嘉靖帝的话一激灵，终究还是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了账册，颤颤地翻开一页。
只是那账本上的蝇头小子，看在他眼中，却是天花乱坠，他使劲揉了揉眼睛，还是这样，急忙抬头看向嘉靖皇帝：“圣上，字太小，老臣眼花。”
“夏慕，你给严阁老读读？”嘉靖示意一下，便有个紫衣小太监，端着另一本蓝账本，送到夏慕面前，细声细气道：“千户请。”
夏慕倒抽口冷气，他算是明白了，皇帝是一个人都不打算放过，这是要把自己往死里逼啊……
徐阶深深看了一眼夏慕，眼中露出一丝惊恐，转而缓声说道：“光中好本事，手中居然有如此东西。”
夏慕一听干笑两声，知道这是徐阶对自己表达不满。
可就在夏慕要翻看时，严嵩却突然长声一叹：“不劳烦小相公了，老朽自己看就可以。”
他终究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好颤巍巍的从夏慕手中拿回那本账，深深叹出一口凄凉之气，翻看起这本足以致命的账册来。
严嵩看的极慢，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多活一刻是一刻，可越看他越心惊，这里面牵扯了胡宗宪，赵文华，严世蕃，几人私吞东南抗倭饷银五十万白银，更是克扣藩王税收，每一条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嘉靖帝任由严嵩磨磨蹭蹭，自己坐在龙椅上喝起了茶。
但一旁的李默心中瘙痒的忍不住了，急忙出声道：“陛下，严阁老年纪大，看得慢了，让微臣帮着一起看吧。”
“鹤山好心，那就帮着惟中一起看吧！”嘉靖帝淡淡的笑道。
听见皇帝叫自的表字，严嵩浑浊的双目登时放出一丝希望之光……他们君臣相交二十年，皇帝不可能不念及多年君臣之宜……想来陛下有意放过自己？
严嵩心里琢磨了片刻，便满脸乞求的望着皇帝，哽咽道：“谢陛下，臣自己可以看。”
这话里话外的弦外之意，只有嘉靖跟严嵩两人懂，而徐阶也大概听了个七分，便显得不安起来，今日他已经倒戈，严嵩不死，他难活啊！
然而嘉靖却有意放严嵩，他们也是干着急没辙！
嘉靖见严嵩听懂了自己的话，便朝着对李默笑笑道：“看来惟中不用鹤山帮忙。”
李默只好不甘的闭上了嘴。
嘉靖帝呵呵一笑，不容置疑的道：“既然你想自己看，那就将账本带回去，给你的儿子好好看看，还有等胡宗宪押赴京城时，给他留着，让他也好好看看！”
“老臣遵旨。”严嵩叩首道。
“子曰温故而知新，你们要记住这个教训，作为你严家的祖训，每日都要看上三遍，知道吗？”嘉靖帝阴着脸，一语双关道。
“老臣……定带着世蕃跟邵庭，日日阅读，永世不忘陛下恩典。”严嵩受尽惊吓的心肝终于落地了，整个人都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嘉靖只是看着，也不让人上前去扶，就这样任其瘫在地上道：“还有一样，东南总督由潭论代理，拙计令潭论发兵驱除东南倭寇，凡是东夷小丑，无论男女，格杀勿论！”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严嵩一听心头齐震，急忙跪在地上道：“雷霆雨露均由君出，臣听陛下的。”
嘉靖帝坐在龙椅上，闭上双目：“夏慕，你这次功劳甚大，锦衣卫千户是不是有些屈才了，徐阶你觉得夏慕应该去什么地方合适？”
徐阶一听，急忙出列，隐晦瞧了一眼夏慕，没想到这小子君恩如此隆盛，心中却是寻思起来，按照皇帝这话，看来是想让夏慕由外入内，参悟军机，可是夏慕若是由锦衣卫进入了科道言官行列，那太岳的地位岂不是动摇，想着徐阶急忙说道：“光中为人急智勇猛，现在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下属经历司经历因病去世，不若让光中调往经历司任经历可好？”
夏慕闻言满心欢喜化作一地眼泪，这徐阶还是对他提防，不肯让他进入科道言官行列，就是怕他将来威胁张居正。
“经历司？一个出纳之地，大材小用了吧！”
李默闻言，眉头挑起，心知皇帝对徐阶的安排不满，那他自己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想着急忙出列：“陛下，依照老臣之见，夏千户有大才，何不让他任京畿镇抚使一职，协助老臣丙辰外察，再说胡宗南一案由夏慕纠察，也正好不过，毕竟他对东南形势很清楚！”
“嗯！照准了吧，然后吏部主持一下，尽快拟定。”嘉靖赞同。
李默一听，本来被蹂躏的灰头土脸，见陛下明显还是向着自己的，便又重新恢复了活力，朗声道：“臣遵旨！”
夏慕一听，知道李默向自己抛橄榄枝，急忙朝着李老头点头示好。
徐阶在一旁脸色铁青，瞧着眉来眼去的两人，心中来气。
“还有没有别的事？”嘉靖帝显然是已经不耐烦了。这时候，一直装作困觉的徐阶却开口了，拿出胡宗宪年前的奏折，展开念道：“陛下，东南胡宗宪弹劾苏松总兵俞大遒……倭寇盘踞海外，进退自如，时聚时散，殊难捕捉。若想战而胜之，更需将帅和睦，戮力同心。然苏松总兵俞大遒，才不服众，无能无方，偏又气量狭小，嫉贤妒能；浙江巡抚胡宗宪，虽有乐毅孙武之才，却受其节制，处处掣肘，难以施展，方使敌趁虚而入。否则何以臣仅还朝数月，东南百姓竟再遭倭寇涂炭？”
“哼，一群庸碌之才，只会推卸责任，让俞大遒也一起进京受察！”
夏慕闻言一激灵，知道这是胡宗宪事先得到了消息，将兴化被攻陷的责任一起推给了俞大遒，找了替罪羊！可怜的俞大遒啊！
李默却也在这个时候，为他的同乡杨宜争取将功赎罪，实则都是胡宗宪要下台，他们看上了东南都督这个职位，都想安排上自己的人，只听李默言道：“微臣同乡杨宜虽庸碌之才，但蒙皇上不弃，列朝班，常思肝脑涂地，以报君恩之万一。眼看倭寇猖獗，君父心，臣寝食难安，思虑再三，斗胆恳请皇上罢黜胡宗宪，以解脱浙江文武之束缚，方可使上下齐心戮力，以彻底平定东南！微臣同乡杨宜不才，恳请再次出师！臣以身家性命担保，三年之内，必让千里海疆再无倭寇作乱，还陛下一真正之海晏河清！臣代罪臣杨宜泣血拜上。”
嘉靖帝默默的听完了李默念着的杨宜奏疏，回过头来，淡淡道：“怎么不早拿出来？朕已经委任潭论为东南都督，提督十二团营，南下抗倭！”
“廷议本是论罪之地，如果臣事先拿出这封请缨奏章来，难免有干扰圣断之嫌，这养的话，微臣是万万不敢的。”李默只能苦笑，皇帝气还没消的时候，谁敢拿出来，那不是找死吗。
沉吟片刻之后，嘉靖帝问向严嵩跟徐阶两位一品大员道：“二位卿家以为如何？”
徐阶干脆没有张嘴的**，因为他知道，严嵩绝对不会让李默如愿。果然听他沉声道：“陛下，万万不可！”
可是严嵩才开口，嘉靖就一锤定音。
“既然如此，就让杨宜去兵科给事中吧，他也该闲闲了！”嘉靖皇帝两边都打了个巴掌，又给了个甜枣，让严嵩跟李默心里七上八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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