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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总是住校了，学校毕竟不比自己的家里，学校那边爸爸会打招呼，你就准备准备，回家来住吧。”沈存义依旧是通知的态度，盛气凌人。
等他说完，两杯意式咖啡也被端上了桌，沈存义斜晲一眼，跟着端起咖啡。
他只抿了一口，便放下了，没有再喝。
这个女儿，真真是连喝咖啡的喜好都这样怪异。
沈存义尽力去理解，但仍然喜欢不起来。
从前没有对比的时候还好，可现在有了他小女儿当对照组，情况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基因这个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没法改变，虽然两个都是他的女儿，但毕竟不是同一位母亲……
“住学校挺好的。”沈晚晚看着沈存义的眼眸里有冷意，但语气却没变，她道，“我不会回去的。”
原来是来让她回家住啊。
可是她早就没有家了。
现在这个时候和她提‘回家’是多么的可笑。
“晚晚，”沈存义微眯了眯眼，缓缓说道，“当初你没跟家里打一声招呼就搬到了住宿，爸爸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怪你，现在爸爸又亲自来学校找你，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沈晚晚转了转手中的长柄搅拌勺，深棕色的咖啡液中间旋起小小的漩涡，星星点点的浮沫往杯壁上躲。
“您知道我跟您另一个女儿不和，让我回去，就不怕她再从楼梯上滚下去？”沈晚晚慢条斯理地说。
沈存义一口气被沈晚晚的话噎得不上也不下，“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晴溪的姐姐，之前的事你不仅不觉得羞愧，还敢再说？难不成你还想再推你妹妹一次？？”
沈晚晚单手托着下巴，微掀起眼皮，一双桃花眼里充满兴味，“您误会了，我只是说她会再从楼梯上滚下去，并但没有说是我推的。”
沈存义寒眸里染上一抹狐疑，“这两者之间有区别么？”
“有啊，”沈晚晚唇角轻轻一扬，“因为上一次原本就不是我推的。”
这话不是沈晚晚第一次说，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沈晚晚就从来没有承认过。
正因为如此，沈存义才更对他感到失望。
沈存义摁住太阳穴，叹气摇头，“算了，已经过去的事我们就不要再提了，没有任何意义。”
“对您可能没有，但对我来说有，”沈晚晚淡淡的看着他，眼神直接，没有丝毫闪避，“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没有第三方目击证人，身为当事人的我跟沈晴溪各执一词，可你们仍然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相信沈晴溪，我很好奇，你就那么相信她？”
沈存义指关节敲着桌面，语气没有耐心，“晴溪她当时手都摔骨折了！那可是一双画画的手！医生说如果当时楼梯再高一些，她很可能会终身落下残疾！你让爸爸相信她是故意把自己弄成那样的？就是为了嫁祸给你！除非她疯了才会那样做！！”
沈晚晚冷冷一笑，“您不相信她会疯，所以宁愿相信我会疯？”
沈存义，“你！”
沈晚晚，“事实上她确实成功了，我被送去了疯人院，而她也成为了沈家最受宠爱的女儿，难道不是么？”
少女的语气不卑不亢。
事情原委，起承转合，全都娓娓道来。
沈存义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觉得心中的火气更加重了几分！
“真是伶牙俐齿！”沈存义恨恨地道，“我今天来不是来给你们断案的，这次你回家以后，我不会再把你关起来，也不会送你回疯人院，你想上学就上，不想上学也可以不上，总之，只要你身上还留着沈家的血，你就是沈家的人，我不会再让你流落在外了！”
好一段大义凛然的话。
沈晚晚没有听出一丝一毫的父爱，只有无比的嫌弃。
在沈存义眼里，沈晚晚就是沈家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且就算要弃也不能弃在外面，会有损沈家颜面，所以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沈家，沈存义才肯罢休！
沈晚晚看着沈存义说，“看来您还是没搞清楚。”
“我选择住宿，不是因为您不让我回家，而是我不想回那里，同理，我回不回去，什么时候回去，决定权依然在我，不在您……”
“沈晚晚！”沈存义到底还是失了风度，他直接拍案而起，周围几桌客人全都安静下来，看向他们的方向。
那对穿着一中校服的小情侣是偷偷来这幽会的，其中那个女孩子首先看了过来，突然注意到这桌的客人也穿着同校校服，生怕遇见熟人什么的，吓得立刻躲到她男朋友身后，女孩子留着韩国偶像剧里的那种可爱丸子头，头顶别着几只彩色发卡，小鸟依人地躲在男朋友身后，一双眼睛跟小鹿似的无辜。
他男朋友嘴角都快要咧到太阳系了一把将女朋友护到身后，“别怕，有我在呢！”
男朋友打量着那边桌上正被自己家长训斥的女学生，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个侧影。
对待自己爸爸都这么没礼貌，难怪家长会发火，家长就算做再不对也是为了自己孩子好。
男朋友觉得那人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比起他可爱的女朋友真是差远了——
就在这时，沈晚晚微偏了下头，男朋友突然看到沈晚晚的脸，一脸嫌弃的表情转瞬就变了。
“那是……沈晚晚学姐？”
竟然是她？！
那可是他们学校原来最美的大校花！
身后的女孩子见自己男朋友盯着沈晚晚的眼睛都直了，心里醋意十足。
女孩子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原来是她啊，性格那么差，难怪会把自己父亲惹得那么生气，人家晴溪学姐就不会这么丢脸……”
沈存义也不在乎被周围人看了笑话，反正都是些无名小卒。
“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沈存义语气严厉地道，“要怎么样你才肯回家去住？！”
“也容易，”沈晚晚红唇白齿，落语有声，“让沈晴溪走，我就可以回去。”
沈存义怒不可遏地盯着眼前的逆女，竟然开出这样无理的条件，他沈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个自私自利的妒妇！
沈存义刚刚一直压着自己的怒气，想着今天来尽量缓和跟这个女儿的关系，可这一刻他是真的无法再忍受，从来没有人敢如此顶撞自己，而这个人竟然还是自己的女儿！！
沈存义顺势扬起手，重重地落向沈晚晚那。
刹那间，几个画面在沈晚晚脑海里，如电光火石般的闪过。
她深深地记得上一世里，他刚入疯人院不久，沈存义曾经带着沈晴溪来看过她一次。
狭小简陋的病房里，因没有护工打扫、而充满的阴湿腐败的气味。
沈晴溪一进来便被呛得捂住了鼻子，沈存义也是眉头深蹙一刻也不想多待。
沈晚晚双眼空洞无神地靠在床头。
那时的沈晚晚已经变成面容丑陋的丑八怪，更没有江家的人做靠山，沈存义的态度远比今日更加强势。
再加上有沈晴溪在旁边煽风点火，沈存义狠狠的一巴掌，直接扇在了沈晚晚脸上！
当时的痛和耻辱，沈晚晚永远不会忘记。
她脸上原本已经愈合的刀疤，被那一巴掌又重新撕裂开来。
一道道刀口向外渗着触目惊心的脓血，生理性的眼泪被逼了出来，再流进刀口里，沈晚晚只觉得瞬间就头晕目眩，疼到发不出声音！
然而她的悲惨模样非但没有引起对面二人一丝一毫的同情，相反，沈晚晚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
看到了沈存义皱着眉，反复擦拭着沾在他手掌上的脓血。
也看到了沈晴溪如同胜利者般无比快意的笑容。
那一刻，沈晚晚将这两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印在了眼里，也刻在心里。
类似于上一世的场景即将再次重演，沈存义迅速落下的掌风让沈晚晚清醒过来。
就在沈存义手落下的瞬间，沈晚晚快速地抬起右手，稳稳地抓住沈存义的手腕！
成年男性的手腕筋骨结实有力，跟少女白皙纤细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然而沈晚晚仍然紧紧地抓住，看回沈存义的眼睛里满是再也不会逆来顺受的反叛意味！
“……”
“……”
四周万籁俱寂。
沈存义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怎么都落不下去。
而沈晚晚的眼神，更激得沈存义头皮一阵发麻。
咖啡厅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不久前还认为沈晚晚是不懂事的那个小男生，睁大了眼睛，用口型呢喃了三个字——
“飒爆了！！！”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袭寒意又从少女口中脱出，“既然装不出好爸爸的样子，以后就别再来找我。”
说罢，沈晚晚冷冷甩开沈存义的手，起身，离开位子。
门口的风铃再次响起，如同地狱传来的响铃。
咖啡厅的门被打开，然后再因为惯性闭合。
先前的服务员小姐姐抱着餐盘，张着嘴，好半晌，才目光幽怨地看回那个身为人夫的中年男人。
服务员小姐姐有点轴，此刻她在担忧的是刚刚那位小姐说过的话。
结账的时候两个人要分开结……
但是现在只剩一位客人了……
被刚刚所发生的一幕惊到的沈存义怔愣在原地，看着沈晚晚离开的背影，他神情极其复杂，嗓子里又紧又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这个女儿像是变了一个人。
沈存义心里极度不安。
他感到自己在沈家曾经无人撼动的权威似乎正在分崩瓦解。
他好像再也控制不了她了……
沈存义结了账，失魂落魄地离开咖啡厅。
回到车上，他再度看向自己张开的手掌。
手腕处还有轻微的红印。
刚刚咖啡厅的见面，全程都被沈晚晚掌控了节奏。
沈存义甚至忘记说她的奶奶已经回来的事。
他愤懑地将手掌摁在方向盘上。
算了，就算他现在没说，沈晚晚早晚也能知道！
看来他这个女儿，只能是等他家老太太来处理了！！
＊＊
沈晚晚在回学校的路上，给江之衍拨了今天的电话。
里面只响了两声，不等对方接起，忽然清醒过来的沈晚晚又连忙将它挂断。
他是被那个渣爹气得有些不正常了。
这会儿她心情极差，在这个时间段给她未婚夫打电话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想罢，她抬脚继续往学校里走。
没出三分钟，手机在手心里震动起来。
沈晚晚对着手机慢慢停下脚步。
是江之衍的电话。
他竟然给她回过来了……
沈晚晚接起，那边男人首先开口，“沈小姐，电话费不是这样省的。”
清冷的嗓音在沈晚晚紧绷的心里撬开裂缝，凉意丝丝缕缕地沁了进去，竟然令沈晚晚烦躁郁热的情绪不知不觉间平静下来。
她勾了勾唇，“一天一通电话，一个月下来可不便宜，三爷不在乎这点小钱但我是学生，很穷啊。”
那头男人似乎是低笑了声，但太轻了，以至于沈晚晚没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江之衍从来没在沈晚晚面前笑过，沈晚晚在想……
想那张脸笑起来，应该会很好看。
“叮”的一声，手机里传来简讯声。
沈晚晚下意识拉开手机看了一眼，表情微不可查地一顿。
是一条来自某电信公司的余额变动提醒，她刚刚才抱怨完，手机里就多了一千块钱的话费。
“收到了？”江之衍语气自若地问。
沈晚晚微微挑了下眉梢，“多谢三爷，那我就收下了？”
江之衍，“应当如此，以后合约的所有附加条款，都可以公费报销。”
沈晚晚很快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
“听三爷的意思，以后还会有其他附加项目？”她摸了摸下巴问。
江之衍声音沉稳，“怕了？”
沈晚晚哂笑一声，有些自嘲地道，“你要知道我刚刚在咖啡厅做了什么，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你做了什么？”江之衍真的随后就问。
沈晚晚默了默道，“没什么，三爷不会感兴趣的。”
“总之我不会怕，我刚刚只是在想三爷都会提什么附加项目，还有这协议我签的到底亏是不亏。”
江之衍似乎已经能想象到她那一脸财迷的小模样。
“放心，价格一定会令晚晚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