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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过了半夜，可明姝毫无睡意，距离丹玉离开已经有一个半时辰了，以他的腿力往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剩下的时间解决一个道士需要花这么久吗？
她越想越不安越想越难耐，干脆就抛下了手里针线活只着薄衫走到院外，院中正是露浓花瘦，云破月来的好景致，满庭桂花香欺兰蕙令人心旷神怡，她深深吸了口这香气，然而烦躁的心情根本就不能平复下来。
视野中一丛白从头顶飘落下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了，翻开掌心一看，是一片染血的白色羽毛。她敏锐的鼻端一嗅便知这是谁的羽毛，顿时脸色铁青。
“发现了吧？”一个矮个男人从院子里桂花树下阴影中走了出来，嘿嘿一笑道，“毕竟是你相好啊。”
“哟，冯大爷。”明姝看着这形容猥琐的罗圈腿走近了莞尔一笑道，“你莫非是有些关于丹玉神君的消息？”
“看你这话说的，他的羽毛都落我手里了，还能有假？”冯斌摇头晃脑地笑了笑。
“开个价吧。”明姝垂下眼眸，板起了脸，即使如此那张脸依然风情万种别有韵味，冯斌贪婪的视线在她脸上几番逡巡，才说：“一百五十两银子，这可是人命关天的消息，不贵吧？”
“……”明姝扭起嘴角冷笑一声道，“真是狮子大开口啊。等着。”
然后她打了个响指，屋里就晃晃悠悠飘出了一个红皮大箱子，冯斌看的眼睛都直了，箱子落到明姝脚边后，明姝蹲下身打开箱子拿出几锭银子丢在冯斌怀里，冯斌动作夸张地接住了，连连道谢。
“说罢，丹玉神君如今怎样了？”
“如你所见，明姝夫人，您这位相好被打得羽毛满天飞，早就逃走了，他和那个道士在城南将军庙里打得凶啊，最后还是丹玉神君略输一筹，被打断了腿这才变作白鹤飞走的，不过那道士……”
“道士怎么样？”明姝急吼吼地追问，冯斌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然后再次向明姝伸出了手。
“……切。”明姝不屑地哼了一哼，“多少？”
“五十两。”
于是明姝只得又多了一笔花销，毕竟她现在是真的太想知道有关这打跑神君的道士的一切消息了。
冯斌收了银子，这才又谄媚地笑着说：“那道士也绝不是池中之物，看着年纪轻轻的，身法可以说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他使一柄黑色长锏，先用个小的没见过的厉害阵法困住了神君打的他当场吐了血，然后就拔出锏和丹玉神君硬扛一架，自己受了点儿伤，被神君砍了几剑胸口被咬掉一块肉。”
“那道士什么模样？莫不是天上哪位神仙下凡？”
“不不不，绝不是，我看了半天，那道士，确确实实是肉体凡胎没错，不过他的模样还真是凡人中难寻的俊模样，就是以美貌闻名的您的族人也怕略逊几分。”
“真有这般出色？”明姝突然来了兴致，眼睛明显都亮了起来，突然她话锋一转又问：“我女儿呢？”
“您的女儿啊……”冯斌迟疑着又伸出手。
于是一百两又落入他人手，明姝财大气粗倒也不是很在意。
“您的女儿口口声声要跟着道士走，现在应该和那道士在一块，虽然被捆着吃了些苦头，不过我看着也就是精神萎靡了些，身上并没有什么伤，您可以放心。”
她果真生气了，这孩子，明姝暗暗咬着牙想着，这小蹄子还没领教过我的厉害，竟敢和我玩这种幺蛾子。
“冯大爷，我有个问题，若是你能答得上来，我再给你一千两也无妨。”
“一千两！您可别食言啊！您说您说！”冯斌立刻满面红光凑了上来。
“你当初给我推荐的丹玉神君作为我母女二人升仙路上的踏脚石，如今他已经弃我们而去，你还有别的法子么？”明姝朝着冯斌眨了眨眼，那瞬间冯斌有种目眩神迷飘飘欲仙的错觉，如果不是知道这位夫人他惹不得，他一定会开价要和她一夜春宵的。
“这个嘛……”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捏着下巴，“容我想想……其实，非要升仙也不一定要傍个神君啊。”
“是啊，丹玉这般逃回天界，怕我也是罪责难逃，名声不佳，得另寻他法了。”明姝也愁眉苦脸地应和着。
“明姝夫人，你可听说过……五神祗的神子一说？”
“我知道，就是掌管金木水火土五行五力的五位古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入休眠期，那期间他们会想办法给自己诞下神子作为接班人然后回归元寂，但是……你莫不是打上了神子的主意？”
“我这不是在替您想办法么？又正好知道相关消息……”
“快说！”明姝急切地催促道，冯斌开始在原地绕着圈圈踱步道：“其实我不确定那孩子是不是神子，不过夫人您要是自己急得很的话，可以自己去求证。”
“他是谁？现在何处？”
明姝说着焦躁地把一箱子白银都扔给了冯斌，冯斌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捡着白银一边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人现在应该在终南山重阳宫内，前不久我还上过山进过道观，因为很在意所以打听了一下，现在那女娃娃从原先的女师父手底下转交给了一个道号叫玉阳子的道长，据说玉阳子道长过半个月就可以领到为期三个月的归家假期，没准他会带着那女娃娃下山呢？”
“那女娃娃真是神子？是哪位古神的神子？”
“不清楚，当时我看见的是个戴着兜帽的女人，我知道她不是常人没敢接近，实在看不清真身，但我确定那种气场绝对为古神所有，没有别的可能。”
“原来你跟人打过照面了？”明姝捻起一束黑发绕在手指头上玩味，冯斌摇摇头：“我这等货色，哪儿敢跟尊贵的上古神明打照面，躲在暗处看罢了，因为好奇所以日后多有留意，没想到……”
“没想到给你带来了这许多银子？”明姝咯咯一笑，冯斌连连点头。
“瞧你这点出息，银子算什么，你替我查清楚那道士的来历底细，给什么都好说呀——”明姝说着就朝冯斌荡去漾漾眼波，冯斌吞了口唾沫连忙道：“好说好说，为了夫人一句话，小人赴汤蹈火也得去呀！”
“行了，这儿没你什么事了，离开我的住处，看见你就烦。”明姝冷冷地瞥了冯斌一眼下了逐客令，冯斌倒是丝毫不以为意，他扛起了大箱子，赔着笑说：“好好好，尊贵的夫人，我这就走，这就走，希望您的女儿能完完整整地回到您身边，哈哈！”
明姝正要发怒，只见冯斌在原地连人带箱倏地不见了，院子里顿时只剩她一人冷冷清清的影子。
现在有个重要的问题，闺女和升仙的绝好机会，她要先选择哪个呢？
毕竟听了冯斌的描述，那道士来历莫名，强的发指，不得不防。想要两全恐怕太难。
庭中只有风拂过地的沙沙轻响，不过反正这个距离他听不到明姝说话的声音，但是耳朵异常灵敏的秦昭可以做到，她虽然完全不会任何法术，体质还是很出色的。
他俩现在正在离着齐汇轩一条街之隔的明月楼上，准确的说，屋顶上，祁连韶这样的身份无论如何不可能直接踏入明月楼，毕竟周围建筑物高低错落，控好气是可以用轻功飞上屋顶的。
他虽然没有秦昭那样的听力，但是视力却一点不差，明姝是个千年老狐狸精了，秦昭更是一丁点掩盖气息的办法都不胡，靠的太近一定会被发觉，这个距离堪堪足够。
就在秦昭扑上去抱住大腿求了半天之后，祁连韶才想起来伤口还没处理，所以他接下来做的事不是答应或者不答应，而是招招手让秦昭过来，然后掀起裙子三下五除二把她的裙子撕了几个条条，再摆摆手把秦昭赶到一边，自己开始包扎伤口。
秦昭简直目瞪口呆，直到祁连韶开始处理伤口她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她开始仔细考虑一个问题，这小道长到底是不是童男子呢？他这么撕姑娘裙子到底是太耿直还是很熟练呢？这真是令人在意啊。
现在秦昭蹲在站得笔直的祁连韶身边，看着他环抱的胳膊里搂着锏，双目远眺面若沉霜，风撕扯着道士特有的两缕长长鬓发洒向夜空，她一时竟然看得呆了，曾经妖娆艳丽的美色见得多了，如今这般肃杀清泠的容色光景竟看出了不可替代的别样风致，教她挪不开眼。
然而祁连韶眼珠子一转，钢钉一般扎在她身上，她不敢不收回目光。
“听出什么来了吗？”他仿佛漫不经心般地问了一句。
“……嗯。”她撇撇嘴说，“你跟神君打一架的事儿我母亲应该是都知道了，我觉得她现在在纠结来找我还是去找那个什么古神的神子……”
“神子？”祁连韶眼睛一亮，似乎是突然有了兴趣，眼珠一转又看了回来。
“嗯，那个情报贩子冯斌说的，他信誓旦旦说在你们终南山上见过。”
祁连韶神色恍惚了片刻，秦昭当然不会想到短短时间内他的思绪飞跃了十年的光阴回到了那个月华满阶的后山台阶上。
“你在想什么？”秦昭忍不住出声问。
然而祁连韶没有回答她，而是一把捞起她的腰，直接跨出一步，身体腾空，直接从楼顶坠了下去。
秦昭尖叫起来。
然而坠入夜色中的祁连韶并没有直接砸进街道中的人流里，秦昭看着他下到一定高度双手飞快动作骈指捏符指尖画咒，一声鹤唳身下仿佛突然多了个雪白大鸟的影子，展开线条流畅的双翼拖着他往前滑翔了一段距离然后消失，祁连韶跃下来稳稳落地，用恰到好处的力道甩开贴在脸上的长长鬓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脚触到地面时秦昭身体还发软，祁连韶撤手撤得很干脆，手一松长腿一迈就把她扔在后边几步远，秦昭摸着被风吹疼的脑袋费力地跟上，周围街上路人无不驻足回看，指指点点，以她的耳朵她能很清楚地听到仿佛有人在说什么“真君下凡”一类的话。
“等等我！”她嚎了一声后快步跑起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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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真抬头瞧了瞧玉阳子——她的新师父，他细眉斜飞入鬓，生了一双天生风流的桃花眼，鼻型长而挺秀，薄唇不点自红，面庞也算白皙，更为神来一笔的是他眉间有一颗暗红的痣，犹如一点朱砂缀在他精致请隽的眉目间，整个面部轮廓十分流畅优美，没有任何多余的骨肉为他的容貌打半分折扣。
然而对没有审美的十岁孩童而言，奉真最喜欢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仿佛时时带笑，盈盈如月，温柔可亲，看起来就像个好相处的新师父。
“奉真，你还记得我吗？”玉阳子也跟着蹲在奉真跟前，捏了捏她的小脸期待地问道。
奉真认真地纠结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记得。”
“那就好啊。”这么说着的玉阳子露出的笑容十成十的真诚。
“我说这孩子一向聪慧伶俐，师叔可以放心了吧？”连笙温和地笑着又默默奉真头顶。
“那，叫声师父来听听？”玉阳子眼巴巴地望着奉真说。
“师父！”奉真响亮地喊了声，玉阳子笑的合不拢嘴，嘴里不停说：“好……好……今后你就跟着我修习道法武功，知道了吗？”
“知道！”奉真中气十足地吼道，逗得玉阳子和赵连笙笑个不停。
郑重地和自己的前任师父赵连笙磕头行大礼告别后，奉真就被玉阳子牵着手离开这个自己住了十年的地方了，走了几步奉真还回头朝着连笙摆摆手，后者见了伸手擦了擦眼角，也跟着举起手挥了挥道别。
玉阳子直接把奉真带回自己住处，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用崭新料子作的道袍给她换上。
“奉真，你听师父说。”玉阳子蹲在你跟前郑重地攥着她胳膊说，“虽然你今日过了生辰才十岁，但师父有办法让你像男弟子一样在今年就转正，你愿意么？”
“愿意啊。”奉真眨了眨大眼睛乖乖点头。
玉阳子莞尔一笑道：“赵师侄果真将你教得十分懂事，但师父真心希望你速速转正，这样师父不仅可以放心一些，还能立马教你全真武功套路调理内息，你要知道，我们全真观不像你前任师父教你的那般平静，虽你还小，但能留在重阳宫内实属不易，如果你不奋起向上很可能……会被剥夺留在师父身边的资格，你明白吗？”
“嗯……明白。”其实不明白但是感觉很严重的奉真用力点点头，水灵灵的大眼睛琉璃般通透澄净，玉阳子鼻子一酸，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道：“你放心，师父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你只需乖乖听师父话做好准备，下月准备拜师仪式，一旦过关就正式算进全真门下弟子了，如若不犯大错也没有理由驱逐出门派的。”
“嗯。”奉真洗了洗鼻子哼哼道，“徒儿也想留在重阳宫里。”
“那就好……那就好……”玉阳子摸了摸奉真小脑袋，在奉真看来，他笑的有点儿冒傻气，不过因为模样十分俊俏，傻也傻得挺可爱。
“这回若是过了考核，师父带你下山玩玩如何？反正今日师父也得空，你又碰上生辰，也该好好玩玩。”玉阳子一边替奉真把腰带刷一下系紧了一边殷切说道。
“好啊！”奉真双眼一亮，用力点点头，玉阳子果然笑的更开心了，拍了拍奉真的头就将她往外拉。连决连锦都等在外边等着同去掌门真人处作为同门前辈参与奉真的入门仪式。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头一回，毕竟全真道作为天下道门佼佼者每年上山拜师学艺的人数不胜数，不可能每个人都能沾到掌门的光让掌门给主持拜师入门，大部分是指派了师父后在师父同门面前念了入门誓词了事。
但奉真不一样，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掌门的徒孙，自己不搭理也就罢了，可不能教别人瞧不起。
就在玉阳子牵着奉真走在路上时，他还分明看见奉真嘴里飞快默背《道门诸弟子入教行为诸规》，看着真是又好笑又心疼。
在这种令应试者心情忐忑的紧张气氛下，奉真只觉得到妙成宫的路程真的仅是一眨眼而已，当她站在这古老庄严建筑物的屋顶下时，总有种自己在做一件很神圣的事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