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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灵心闻言，抿了下有些干涩的唇。
她的目光在任明宇怀里那个被就回来的小丫头身上停滞了一瞬，又迅速地移开了视线，唇边溢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只是那张白皙的脸上，神情淡淡，透着一种不理世事的清冷，仿佛什么都进不到她的心底。
赵天明眼巴巴的看着钟灵心，见她一脸冷酷淡漠的表情，便讪讪地摸了摸鼻尖，识趣的止住了继续要劝说她留下的话。
钟灵心的脚步没有一停顿，径直地走到了陆千哲身前，接过被他背着的钟灵楠。
就在赵天明以为一切没戏，无精打采地跟在钟灵心身后，打算送别一下这位“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女侠，耳边却传来一道缥缈而低缓的声音，仿佛是寒冬暖阳下袅袅升起的薄烟。
“我们要在这里呆一天，你等会儿给我带下路吧，去你说的那个急救站。”
赵天明还当是出现幻听了，不自觉得掏了掏耳朵，愣怔了半晌后，终于回过神。
他面上一喜，对着钟灵心满脸堆笑，热情的说道：
“好啊，你们住在我家吧，我家还有空房子，就在急救站附近。你们还没还没吃饭吧。等到了，我再弄几个好菜招待你们，可别……”
还没等赵天明继续絮絮叨叨个不停，一个高大的身影如一阵狂风般冲到了钟灵心面前，打断了他的话。
“闻香，闻香她受了很重的伤，她需要治疗……医生，哪里有医生，救救她，她不能死！”
一道沙哑而急切的嗓音在赵天明的身侧响起，她的声音近乎是哽咽的，痛彻心扉，带着浓浓的愧疚，仿佛下一秒便会肝肠寸断。
宋思昭的脸上挂着彩，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怀中那个遍体鳞伤的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鲜血淋漓。
闻香的眼睛微眯着，此刻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她腹部上那道致命的伤口上，血流如注，她的身体不可遏制地微微颤抖着，嘴唇上的血色褪尽，已经开始变成青白之色。
那双眼中的光逐渐涣散，眸底迷离着刻骨的痛楚，一片水雾弥漫，纤长的睫毛有些微微的湿润。
闻香在宋思昭怀中，气若游丝的轻声说道：
“头儿，没用的……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她的嘴角漫出一丝殷红的鲜血，顿了顿，断断续续的说道：
“能在死之前见到你，我就很满足了……我，我没有辜负你的期待，守住了这座城市呢……”
宋思昭闻言，浑身一僵，身体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抱着闻香跪倒在地上。
宋思昭忍着不落泪，可是喉咙哽咽，眼泪还是无声地流了下来，扑簌着，和闻香的血一起落在了地上。
她极力压抑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但是一字一句都破碎的，失了声调。
“闻香，你不要再说话了，我会带你找到医生的……你不会死！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宋思昭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如雪，目光游离，哪怕极力掩饰，眉宇间依然透出些薄薄的惶恐和悲怆。
闻香吃力地勾了勾嘴角，绽开一个浅浅的微笑，像是春天里的一丝新绿。
她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睫毛颤动着，慢慢地，一字一顿地哽咽道：
“头儿……下辈子，闻香还当你手下的兵。这辈子，最后一个任务，我已经完成了……龙组不能散，守护这座城，保家卫国的使命，只能托付给你了。”
闻香猛地睁开眼，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凝视着宋思昭，那双漆黑的眼中闪着明亮的光，里面的光焰灼灼。
她默默的等待着一个承诺，执着而固执的，看着那双凤眸中，波光潋滟着，氤氲着水雾的眸底掠过一抹动摇。
宋思昭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喉咙上下滚动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千哲的瞳孔微缩，难以置信的死死地盯着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心脏像是被什么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花横飞。
明明昨天才见过面，如今却要生离死别。
陆千哲的双手紧捏成拳头，眼眶微微泛红，脑海中一片混乱，僵直的站在原地。
头晕目眩之间，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破碎成块的心脏重新粘合在一起。
陆千哲倏地一个箭步冲到了钟灵心身边，对上那双凉薄的眼睛，仿佛被一盆冬日的湖水浇在头顶，他浑身汹涌的热血，瞬间凝结成冰。
钟灵心一言不发地站立在那里，仿佛是一尊不知冷暖的木雕石像。
陆千哲的嘴唇微微开合着，只是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睑，便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一时间，气氛凝滞得宛如一池死水。
陆千哲的喉结上下滑动，嘶哑地喃喃着出声，打破了这一片死寂。
“队长，你救救她吧，现在只有你能就她了！”
任明宇的眉梢微微上挑，一双桃花眼顿时狠狠地瞪着陆千哲，眸光锐利，雪亮入刀。
他咬着后槽牙，怒不可遏地吼道：
“你住口！救什么救！她拿什么救。陆千哲，想想你的使命，想想这样做的后果。”
怒气冲冲的声音瞬间淹没了钟灵心的回答。
任明宇像是一颗点燃了的炮仗，猛然间蹿到了陆千哲身旁，将他一把拽开。
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张开羽翼，气势汹汹地格挡在他和钟灵心之间。
这样众目睽睽下暴露出钟灵心身上的秘密，陆千哲有没有想过之后，他们要面对怎么样的境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千万年前的那次教训还不够惨烈吗？
任明宇不敢再想下去，好像那画面又会再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再走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陆千哲心中的那点希冀蓦然离析破碎。
他像是濒临溺死的人抓住一块浮木，而那浮木却是诺亚方舟上最重要的一块，没有它，所有的人都要在灭世洪水中淹死，无一幸免。
在一个人和千千万万人间，他只能选择后者。
陆千哲无力的耷拉着脑袋，眼帘低低的垂落。
他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到最后整个人都在战栗。
陆千哲把脸埋进了掌心，脖颈的血管在突突地耸动，死死地咬着下唇，一股甜腥在他的唇间蔓延，泪水一点点的从指缝溢出，无声地哭泣着。
任明宇看着伤心的陆千哲，表情有些惊讶，他似乎没有料到陆千哲的反应会如此，就像是一只被丢弃的落水狗，无助的呜咽着。
任明宇唏嘘了一阵，抿了抿嘴唇，心念微动，隐约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神情，和颜悦色地侧过头，迅速地转移话题，朝钟灵心柔声细语地说道：
“灵心，我们现在就去急救站吧！这里好几个人都要赶紧去急救站治疗，晚了那个人怕就来不及了！”
任明宇不动声色地挡在钟灵心的身前，状似无意的阻止她靠近宋思昭。
这小小的举动让钟灵心的心底不由得生出一阵温热，像是被一池温暖的泉水淌过，暖洋洋一片。
钟灵心的嘴角微微扬起，漾出一抹微笑，仿佛严冬的一堆篝火，融化了凝结的冰层。
钟灵心伸出手，安抚的拍了拍任明宇的肩膀，轻声细语的说道：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但是这件事我非做不可。我的心其实很小很小，只能装下那么几个人。如果能救她，承担一点风险，也没有什么关系。”
钟灵心擦身越过任明宇，沉吟了一会儿，有意的露出自己的锋芒，眼底飞快的掠过一抹狠厉，森然地开口道：
“谁敢伤我一分，我会千倍百倍的讨回来。那些伸出来的爪牙，也会被我一一砍断。”
钟灵心说完，深深的看了赵天明一眼，便大步流星地走向宋思昭。
她的脚下顿时亮起一道土黄色的光晕，刹那间四道高大的石墙，将三人团团围住，遮挡住四周窥探的视线。
“碎光！”
钟灵心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自己的灵器又不听使唤了，她无奈地想召唤另一把灵器。
钟灵心这个想法刚刚升起，手中便出现一把紫黑色的匕首，亲昵的磨蹭着她的掌心。
钟灵心 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像是撒娇般的碎光，皱着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
宋思昭呆愣的看着突然出现的石墙和钟灵心，眼中的那点希冀就如风中摇曳着的烛火，一点点的在她的眼中燃起一簇火花。
钟灵心的眼睑微垂，浓密的睫羽宛如两只黑色的蝶翼，轻轻的舞动着。
她抬起手，匕首在莹润如玉般的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汨汨流出。
钟灵心面不改色的将手腕递到了闻香的唇边，鼻尖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钟灵心见闻香呆若木鸡的看着流血的手臂，不由得吐出了一口浊气。
温热的肌肤抵在闻香干涩的唇上，带着体温的血液，染红了她早已失去血色的唇瓣。
这方小小的空间内流淌着香甜无比的鲜血气味，还有那落入耳中，宛如一汪毫无波澜的湖水的声音。
“不要浪费，赶紧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