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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故事 第25章 劫后生

作者:青滢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19-09-17 18:05:56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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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右翼,是阿济格带领的正白、正蓝、镶白、镶黄四旗及蒙古兵二万骑;在左翼,则是皇太极亲领的正黄、正红、镶蓝、镶红四旗二万骑。

    后金骑兵在火把的照耀下开始排列阵形,最后的决战即将开始!

    赵率教仰天长啸,戎马一生,今夜在这遵化城下,以身报国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孩儿们,杀虏!”

    老将军一声巨吼,举起长柄眉尖刀,策马向敌冲去。

    一千多中军将士开始冲锋,骑兵们举着长枪,挥着马刀,张着弓箭,趁着后金军阵形未成,迎着火光咆哮着冲向后金军队列。

    谢庆元护卫在赵率教身前,双腿用力地夹着坐下的战马,催促着战马加速。臂力稍复的右手抽出箭枝,搭上弓弦,弯弓瞄着敌人射去。一名举着火把的后金将佐中箭,身体像沙袋一样从马背上滚落,火把跌到地上,火焰翻滚着映在受惊的战马昂首嘶叫的马颈上。

    冲在最前方的骑兵在三十步的距离举起三眼火铳,齐射击发,火药喷射着弹幕射向后金军阵,十几名后金骑兵人仰马翻,一阵混乱。几个呼吸之间,明军骑兵已冲到阵前,长柄眉尖刀向着后金兵的胸膛突刺,刀尖透过胸甲,发出一阵碎骨和血肉搅拌的声音。那些来不及更换兵器的明军骑兵则直接挥着沉重的三眼铳,奋力地向后金兵的头上砸去。

    一队长枪骑兵在马刀兵的掩护下冲到了后金骑兵的阵前,马背上的长枪骑兵双手挺着五米长枪,身体奋力地向前躬着,手臂和腰部紧绷的肌肉似乎要涨破披在身上的铁甲,那种从胸腔和喉咙深处发出的低沉吼声,震得连后金兵举着的火把都在微微颤抖。

    当他们冲到离后金兵二十步距离内的时候,对方射出的箭雨带着急骤的呼啸迎面而来。这个距离射出的箭可以穿透长枪骑兵身上的铁甲,十几名长枪骑兵被射中要害,箭头破甲刺入身体,撕裂着肌肉和内脏,这些战士连同他们的长枪一起跌落到地上。更多的长枪骑兵继续向前疾冲着,再没有给对手射出第二支箭的机会。两秒钟之内,冲刺的长枪挺到了敌人的面前,随着破甲的沉闷声音,后金骑兵阵列里喷出一片血雨。

    两侧的后金骑兵蜂拥过来,挥舞着马刀对那些枪尖还未拨出目标身体的长枪骑兵进行砍劈,负责掩护长枪骑兵的明军马刀骑兵迎面顶上,双方格挡着、劈砍着,怒吼声和金属碰击声震天动地。

    遵化城东五里的苍茫大地上,两支军队交织在一起,铁马金戈,生死厮杀。

    赵率教和标营骑兵一起冲进了后金军的阵列里,一名后金兵挥着马刀朝赵率教迎头砍来,老将军敏捷地低头侧身避过,眉尖刀回手刺入了那个后金骑兵的胁下。战马继续向前冲,长柄眉尖刀轻松地从后金兵的身体里拖拨出来,带出一道血箭。

    前方的长枪迎面刺来,老将军侧身避过锋芒,战马顺着枪杆向前冲,两马交会之际,眉尖刀一闪,将那后金兵挑下马背。

    一名后金骑兵从侧面冲过来,挺着长枪向赵率教刺去,谢庆元侧身张弓,羽翎带着呼啸射中后金兵的脖子,后金兵的长枪摔在地上,身体仰面跌落。

    聚在赵率教周围的后金骑兵越来越多,与标营亲兵们格挡刺杀着,谢庆元一边跃马向赵率教靠拢,一边弯弓急射,惊弦声声,后金兵一个个从马背滚落。

    两骑后金兵挺着长枪拦在谢庆元的前面,谢庆元弯弓放箭,将其中的一名后金兵射落,另一个后金兵已经冲上来了,长枪的枪头闪着寒光迎面刺来。危急之下,谢庆远猛地拉起缰绳,座下的战马嘶叫着昂首抬蹄,一声沉闷的撞击,后金兵的长枪刺入马颈。

    两匹战马撞在一起,巨大的撞击力将谢庆元的身体抛在空中,然后重重地跌落到地上。

    忍着全身的剧痛,谢庆元翻滚着爬起来,抽出腰刀,狠狠地向那个同样跌落马下的后金兵砍去。

    “将军!……”谢庆元大吼着,他看到一枝羽翎箭射中了赵率教的身体,老将军吃力地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双手挥舞着长柄眉尖刀,几名后金骑兵挺着枪、挥着刀向赵率教袭去。

    扔下腰刀,谢庆元用最后的臂力对冲向赵率教的几名后金骑兵射出羽翎,一名后金骑兵中箭落马了,但是更多的后金骑兵围住了赵率教,长枪和马刀一起向着老将军砍刺。

    “将军!……”谢庆元不顾一切地向围住赵率教的后金兵冲去。一名后金骑兵斜向冲过来,截住谢庆元的去路,后金骑兵在马背上探着身体,挥着马刀向谢庆元砍来。谢庆元一边用手中的弓去格拦,一边侧身躲僻,钝刃的马刀以其巨大的冲击力劈断了他的长弓,重重地砍在谢庆元的肩上。谢庆元眼前一黑,身体似乎丧失了重量,整个世界陷入一片天旋地转。

    “孩儿们,杀虏啊!”丧失意识之前,他听到了赵率教最后的吼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谢庆元醒了过来。他挣扎着挪开压在身上的一具尸体,感到自己的胳膊像吊在身上的两截木头,几乎毫无知觉。谢庆元用头顶着地,弓着身子,借用着膝部的力量慢慢爬了起来,

    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抬眼望去,一片铺天盖地的修罗场。人的尸体,马的尸体,层层叠叠杂乱地横亘着,一眼望不到边。谢庆元踉跄地向着赵率教最后的位置寻去,脚步在尸体堆的空隙里颤抖着,几乎撑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一步步地挪动。脚下一阵软塌塌的腻滑,踩到了尸体淌出的肠子,无力控制身体平衡的他扑倒在地,咬紧牙关用头部和肩部的力量向前爬行着。

    在一圈标营士兵的尸体中,赵率教的遗体仰面躺在地上,怒目圆睁。遗体的胸前深深地插着箭杆,身上的文山将军铠甲破烂不堪,留着一道道马刀砍过的印痕,长枪拨出后的创口骇人的张开着,流出身体的热血已经冰冻成黑色的凝块。

    谢庆元对着老将军的遗体跪下,呜咽着磕头,热泪涌出来,随即在寒风里冰冷冷地冻结在脸上。他爬到倒伏在老将军身旁的中军将旗前,双手已经没有力气,他就用牙咬着,将旗帜扯下来,盖到老将军的身体上。

    远处的遵化城已经隐隐可以看到轮廊,城内火光冲天。在歼灭了赵率教的四千骑兵部队之后,皇太极立即掉转大军进攻遵化城。在内奸在接应之下,遵化城很快就失陷了,此刻,后金兵正在城内大肆屠杀劫掠。

    遵化城破后,巡抚王元雅携其妻在官署向北京方向叩拜,双双自缢而死。推官李献明,与王元雅是同年进士,当时正奉命到遵化城察核官库,有人对他说,你只是来遵化城办公事,并没有守城的职责,劝他逃走。李献明不愿见危避难,请守东门,城破而死。巡抚标营中军彭文炳自刎而死,其弟彭文烔、彭文炜,其子彭遇飏、彭遇颫,及母亲颜氏、妻子韦氏均殉难,全家死难者40余口。推官何天球、守备徐连芳及遵化知县徐泽、原知县武起潜、教谕曲毓龄皆殉国而死。

    太阳难得地从云层后面露出来了,上午的阳光照耀在苍茫的北方大地上,给满是麦簇、草蔓的田野抹上一层金黄的暖色,零零星星缀在地面的薄冰在阳光下闪着白茫茫的光,一只田鼠在地里扒拉着,似乎想要扒出冻土下面的植物根茎,突然,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仓惶地跑开了,一溜烟地消失在远处的田沟里。

    坑坑洼洼的官道上,一支由骡马拖车组成的队伍在缓缓行进。拖车上载着各种器具和细软物资,队伍的前后及两侧有后金步骑护卫着,可以看出这是一支后金军的后勤运输队伍。

    谢庆元躺在官道边的田地里,身上的战袍裹着厚厚的泥污,阳光照在他干枯污垢的脸上,一丝暖意让他苏醒过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这样昏迷又醒来了,从成千上万具尸体的修罗场里爬出来,一路向西的走着、爬着,到现在已经十几天了,行军时携带的干粮早已吃完,一路上靠着挖些草根野菜,喝几口洼地里的脏水勉强活着。寒冷、饥饿,还有身上的重伤,让他原本强壮的身体消耗殆尽,每一次昏倒,他都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但是在他的意识即将陷入最终的黑暗之前,眼前盘旋着的成千上万同袍战友的尸体和老将军死不瞑目的表情,又把他拉回到这个世界。

    鞑子兵!谢庆元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的弓,但是全身一阵痛疼,胳膊也不听使唤,他这才记起他的弓早已破碎于战场。

    “鞑子兵……来吧,杀了我吧……”他的嘴唇嚅动着,干涸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谢庆元的意识又开始模糊,眼前打着旋,像要坠入无边的深渊里。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一个女孩美丽的面容,那个女孩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谢庆元对那个女孩露出微笑,他怀疑这是临死前的一个幻境。

    车队里的一辆骡车搭着乌篷,乌篷上的帘子掀开了,车上的女孩向外张望着,秋水般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忧伤。女孩看到了谢庆元,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似乎没想到路边的田野里还有这样一个活物。

    “巴图鲁,那边还有一个活的……”一名后金兵也发现了谢庆元,向骑在马上的佐领报告着。

    女孩跑过来了,她的翠色裙子随着轻盈的步伐飘动着,像是要给这苍凉的大地抹上一缕春天的气息。

    翠袖垂在谢庆元的眼前,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彩绘水囊,凑到谢庆元嘴里。

    干涸的喉咙一下子滋润了,谢庆元的眼前渐渐清晰起来,他看到了女孩洁白如玉的手臂,扁扁的银镯滑落在手腕上,镯面上锻着海棠花纹,中间两行阳文铭字“及笄倾城,乔木莺声”。

    后金佐领带着一个后金兵走了过来,那佐领脸上虬髯如戟,威猛的眼神俯视着地上的谢庆元。

    后金兵双手握着长矛高高地举起,矛尖在阳光下闪着亮光,竖直地对着谢庆元的胸口。

    “不要杀他……”女孩拉着后金兵的胳膊摇晃着。

    年轻的后金兵没有放下长矛,他扭头看着身边那个佐领。

    “不要杀他!他是我哥……”女孩哭了起来,又拉着后金佐领的胳膊摇晃着,“我是要去伺候贝勒爷的人……”

    我哥只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荒唐借口,伺候贝勒爷也不过是一场虚无飘缈的富贵春梦,但那个佐领却发出了低沉威严的声音。

    “走吧!”

    佐领带着后金兵离开了。女孩蹲下来,一滴残泪落到谢庆元的脸上,她在谢庆元的身边放下两个馒头,飘荡着裙袂跟在后金兵后面跑去。

    那个后金佐领猛地摘下头盔,仰起头,脑袋瓢后面细细的金钱鼠尾辫子在风中飘舞,他用苍凉的满语唱着:

    天上的雄鹰哟,飞过山岗。

    忠贞的勇士哟,战死疆场。

    上天的恩赐哟,白山黑水

    孩儿的魂灵哟,回到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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