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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24小时的隔离观察，夏至几人终于获得了进入幸存者聚集地的许可。夏至顾不上去查看分派给他们的房子，直接拉过一个路人问清道路，急火火地直奔医院，他实在是担心方晨和杨莉的情况，这是李小山托付给他的两个人，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情啊。
虽说是医院，但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家庭旅馆里住了一位会看病的张大夫。这位张翰张大夫就是之前跟着军车出来的那位年轻人，他原本是省城医院的一名儿科医生，回农村老家参加堂兄的婚礼，后来末世爆发，就被困在了老家，后来辗转逃到镇上。如今各处都缺少医生，张翰不仅要负责照看镇上一百多位幸存者，还要不时接待附近部队送来的伤者。张翰需要面对的最大问题不单单是人手不足，更要命的是，他这里一直都缺医少药。附近村里都没有设备完善的医院，能为他找来的只有些寻常药品，根本没有他所急需的某些医疗耗材和全套的手术器械。这一次从夏至那里得到了许多医疗器械和药品，张翰真是大喜过望，于是对于方晨和杨莉二人，他也照顾得格外仔细。当夏至到来时，张翰正在为方晨做术后检查。
“大夫。”
夏至刚要开口，张翰就示意他不要说话，仔细地听诊了一番方晨的胸部之后，张翰离开方晨所在房间，并随手带上了门，他指了一下最靠近门口的一个房间。
“去我办公室说。”
夏至跟着张翰穿过狭窄昏暗的走廊，进入了他所谓的办公室。这里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客房，房间里堆放着许多医疗用品、药品之类，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本子。夏至看了看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自己在放满东西的床上挪出一个小空隙，坐了下来。张翰从那堆本子里抽出一本，刷刷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端起茶杯来喝了几大口。
“你是那天给我药的那位，来看你兄弟和阿姨？”
张翰拉过椅子在夏至对面坐下，笑眯眯地说道。
“是，我来看他们。他们情况怎么样？”夏至很不喜欢张翰脸上的笑容。
“他们情况不算很好，不过暂时稳定了。阿姨呢，她还没有醒过来，可能之前有受过风寒，这次因为情绪上的刺激发作出来，成了肺炎，现在在发高烧。我已经给她用了药，希望情况能够尽快好转吧。”
张翰叹了口气，随即又笑眯眯地说道。
“至于你兄弟，他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他之前骨折的肋骨刺伤了肺叶，引起血气胸，我虽然为他做了手术，但是我不知道以现有的条件他是不是能够挺过来。”张翰收起了笑容，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道：“跟你实话说，要不是你们带着那些手术器械，就凭我之前那些简陋的设备，你兄弟肯定是救不回来了。如今他的手术是顺利完成了，只是没有B超胸片CT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出现别的意外，总之，就要看他命大不大了。”
“大夫，您再想想办法，您需要什么，我去给您找，您一定得救救我这兄弟。”
夏至只觉口干舌燥，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千斤巨石，眼前张翰这张总是笑眯眯的脸让他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夏至心想，你白拿了我那么多东西，还不尽心尽力地救我让你救的人，只会说些废话。张翰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闻言，偏头过来看了夏至一眼。
“你和你兄弟感情真好，正好，我这儿还有些他和你那位阿姨的信息没有记录，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张翰拿起刚刚写字的那个本子，提笔看着夏至，见夏至点点头，他垂眼看着纸面，询问着诸如姓名、年龄、既往史之类的问题。夏至答的磕磕巴巴，很多问题他根本无法给出答案，张翰放下手里的笔，疑惑地看着夏至。
“他们二位不是你的亲属吗？怎么一问三不知呢？”
张翰的问题让夏至的脸有些发烧，他突然又想起了李小山，如果她在的话，一定能详细地回答这些问题，而且，她也能治病，也许她的医术比眼前这个人的要好，她可从来没说过什么尽人事听天命之类的话。想到李小山，夏至心里又是一痛，一时竟没有听到张翰的问题。
“我问你话呢？怎么发呆了？”张翰又问了一次。
“什么？”夏至回过神来。
“我刚才问你，我看方晨身上有最近缝合的伤口，你们是找谁治疗的？还有，你们的那些医疗器械是从哪里得到的？”
夏至瞪着张翰，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没有恶意。”张翰急忙摆手，笑道“你也看到我这儿了，病人这么多，药没多少，大夫就我一个。我看方晨身上的伤口是经过正规治疗的，我想问问这位大夫他现在人在哪里，能不能过来我这里帮帮我，还有就是，你拿来的那些医疗器械虽然很全，但是数量不够，只有一套，如果我需要连续动两个手术的话，就不够用了。你若能告诉我你们从哪儿找来的这些，我将万分感激！”
说着，张翰竟向夏至鞠了一躬，夏至急忙伸手去扶他。
“大夫，您别这样，我告诉您就是了。给方晨治伤的是他媳妇，那些东西也都是他媳妇从山那边的镇医院里找到的。”
“太好了，请问这位她现在人在哪儿？”张翰眼中一亮，扑过来紧紧抓住夏至的手。
“她……她死了……”
夏至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只觉眼眶酸涩，他急忙掩饰地揉揉鼻子，把眼中的湿意压回去。张翰失望地松开了手，颓然坐回椅子上。
“又失去一位同僚。”
张翰的语气十分沉重，夏至忍不住问道。
“您失去了很多同事吗？”
“你知道为什么现在大夫这么少吗？”张翰抬头看着夏至，见他摇头，苦笑道：“外面那些都是因为感染了一种病菌才变成这样。这病起初不要命，就是让人咳嗽、低烧，表现的就像是感冒一样，很多病人都挤在医院里看病。后来病情加重，病人纷纷脑死亡，继而转变为现在这种存活状态，他们袭击的第一批人，就是身边的那些大夫和护士。”
“这些电视上都播过。”夏至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没话找话，说这么一句不疼不痒的话。
张翰并没有看到夏至的表情，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继续幽幽地说着：“疫情没那么严重的时候，我还在医院里值班。我原来是个儿科大夫，每天面对的都是一群生病的孩子，他们要比大人脆弱的多，所以他们的病情变化，也比大人要快得多。那会儿，院里已经有几个转变成了这个状态。可是，那个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以为这些孩子的神智出了问题，有好几个护士大夫都被咬伤抓伤了。想来他们现在也是凶多吉少了。”
“院里不允许我们把情况透露出去，那些孩子也都被偷偷转移了，说是送到条件更好的上级医院去接受治疗。但是，接连有孩子出现这种现象，并且速度在逐渐加快。当时，我很害怕，我没经历过这种情形，闹非典的时候我还在上高中。正好家里来电话通知我回乡参加婚礼，我就急急忙忙请了假跑回来，就这么捡了条命。”
“后来，变成那样的人越来越多了，政府也通知大家向安全区转移了。我跟我的家人就往外逃，一起逃出来的人挺多的，后来遇到部队保护，人就越来越多，不知怎的就引来了大批的那玩意，一下子损失了好多人。最一开始，我们的队伍里，算我一共有三个医生和五个护士，但是他们都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翰幽深的眼神让夏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夏至摇摇头，张翰冷笑了一声。
“有许多人，他们被咬了或者伤口沾染了脏血，他们不说，瞒着。等病发了，就来找我们，让我们救他们。我的那些同事，都是因为照顾这些人死的，有的是被直接撕开了喉咙，有的是发现自己感染了以后不知所踪。渐渐地，就剩我一个人了。当初我没留在医院里坚守岗位，我心里十分愧疚，如今能在这里继续给大家看病，也算是我还有些用处。只是，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接我的班。培养一个医生不容易，我们前前后后要读好多年的书，接受好多年的培训，现在就一个一个这样没了，真是太可惜了。”
张翰叹了口气，对着夏至抱歉地笑了笑，年轻的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
“不好意思，跟你说了这些有的没的，实在是因为听到又有一位不相识的同僚去世，心里太多感慨了。”
正好这时门外有人呼唤张大夫，张翰起身应答，对着夏至点了点头，便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不知怎的，夏至现在一点都不讨厌张翰这幅笑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