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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E
第1章：室女之章
第3话：雍容华贵
第3节：障壁，人生如棋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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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完满地美景之后，时间已经不早，张霄舟主动提出结束本次地外之旅返回星学基地，明天于现实世界中还得继续军训呢。穆馨悦闻言有些意外，却未多说什么，只问他是否想去月球背面看看，好不容易来一次，过这村可就没这店咯。
“免了，见好就收，省得幻肢领域内测出什么差错，把我们困在这儿，想回都回不去。”
嗬，没想到某人平日里大大咧咧，到了关键时候，竟还知道控制那使猫送命的好奇心？既然如此，自己也乐意成全他：“要让意识返回幻肢技术实验室，只有在一开始醒来的那个房间内才可以操作，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月球车上控制台召架小型运载星舟过来，不耽误你宝贵时间。”
说罢，馨悦利用喷气助推器直接从马拉柏特山边缘地带一跃而下，霄舟感觉她的语气行为有点奇怪，反应过来后准备追上去与其一道行动，可当他来到馨悦纵身处放眼望去，辽阔无尽的视野范围内并没有人类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半山腰四处散落的金属部件，看样子是解体的动力装甲……
霄舟见状心中一惊，这可是致人死命的真空啊，失去了外在保护，排除周边温度影响，人类保持知觉的时间不会超过氧气从肺部抵达大脑所需的14秒，且因压力骤降，肺部将很快丧失功能，体表液体汽化蒸发带走大量热量，继而引起各组织器官衰竭，除及时增压与恢复供氧之外，没有其他有效施救手段！
虽然脚下只是由幻肢技术创造的虚拟世界，死亡并非真正的终结，但作为习惯生离死别只因无可选择的人来说，仍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
容不得有丝毫犹豫，霄舟以最快速度顺着山坡滑跑向事故发生地，本想将暴露在真空中的同伴第一时间带回月球车，可找遍周围所有地方，却没有看到她的身体，馨悦就像人间蒸发一般，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桂英？”
动力装甲落单的头盔此刻方才缓缓滚落至山脚，霄舟于对讲装置传出去的话音，理所当然得不到些许回应：“你在哪儿啊？别玩我好吗，学姐！！！”
不管霄舟如何呼唤，耳中依旧沉寂如死。
说来也怪馨悦她自己，一个女孩子放着好好的路不走没事跳什么崖，现在好了，运载星舟没召来，我们可爱的导游同志倒先行挂菜了！从现场遗留的迹象上看，八成是馨悦在幻肢领域中意外死亡导致意识骤然回归现实世界，所以才消失得那么干净彻底，连件衣服都没有留下。
你说你挂就挂吧，可我还在里面哪，没有可以从领域内部进行出入控制的腕部操作端，自己怎么才能回去？！
这时候，原本已在山脚下的霄舟忽然一个激灵，转身又蹦回半山腰，找到馨悦动力装甲左臂部分，可惜上面只有用以遥控内在人员所佩戴电子元件的功能投射装置，并不存在真正的操作端。没办法，霄舟只能一个人先回基地再说，临走前，其特意将所有动力装甲的零部件收集起来堆积在一处，然后将手中属于馨悦的头盔安放在上面，调整好角度，合掌拜了拜，算是对同伴莫名“牺牲”的无语缅怀……
重新登上户外月球车的霄舟试遍了整个操作台，始终没有发现馨悦口中的星舟召唤选项，无奈开启自动驾驶，再度晃荡近两个小时，方才原路回到“广寒宫一号”基地管状轨道站台。由于观光车速度太慢，霄舟索性放弃转乘，脱去身上舱外航天服，凭借来时记忆往幻肢领域起始的那个房间跑去，可是，里面却无任何可以带自己返回现实世界的设备和装置。
为什么……会这样？
霄舟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按说馨悦应该不会欺骗自己，难不成是幻肢领域程序出了什么问题，部分功能缺失以致内部人员被关了禁闭？那也不对啊，馨悦于马拉柏特山失踪后并未出现在基地，唯一的解释是其意识已脱离幻肢领域，她既回到了星学基地，为何不把自己也弄出去，莫非现在所发生的故障在实验室一时半会儿无法得到解决？
唉，真恨自己的乌鸦嘴如此灵验，说第一个吃螃蟹就第一个吃螃蟹！
这时候，耸拉着脑袋蹲在地上的霄舟就像那些被困电梯里的人一样，对于此刻处境感到难言的焦虑和无助，只能寄望于外界救援，又或者自己扒开电梯门冒险寻条生路……
扒开电梯门寻条生路？突然，霄舟脑中冒出一个离开幻肢领域的办法，但仔细想来，其过程及代价却让人有些难以承受，那就是学馨悦那般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让失去幻肢载体的意识回归至现实世界，体验真正意义上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进入幻肢领域之前，馨悦曾警告过自己：死亡的感觉，记住了便不是那么容易释怀的。可如果必须要经历一次“死亡”，才能冲破眼前高科技铸就的障壁，那么，其也算是一种希望。没想到在意识的世界里，死，居然也能成为求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霄舟缓缓站了起来，然而移步走出房间的他并不打算立刻寻死，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有办法可以出去，干嘛不在月球上玩儿够了再离开？说不定没等自己尽兴，实验室设备便已修好，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走“自杀”这条路。
最终，心态恢复正常的霄舟选择扒上一台没有头部设置的重物机器人，打开并钻入其胸部操控舱，依靠自己天生对机械的驾驭能力，指使脚下马力全开的钢铁巨兽于基地内部横冲直撞，感觉像玩第一人称电子游戏……
小过一把机甲瘾后，霄舟直接将重物机器人当做代步工具，搭乘大型货运电梯绕路来到基地最高层的全域观景平台，透过周边透明墙体及弧形穹顶，静静欣赏着月球上随处可见的无遮星空，感觉先前的速度与激情都于此一刻静止，时流悠柔变缓，只因心境使然。
就坐于机器人顶部，头上景色虽美，但总觉得少点什么，瞟眼身下操控舱，竟在角落里发现了别人留下的烟和火机！霄舟见后迅速滑归舱室，如获至宝地点上一支，可抽吸半天却无一丝一毫的快感，如傻不愣登的空气加湿器，只会一个劲儿喷吐水雾。看来，构建幻肢领域的人并未将烟碱及尼古丁对大脑的刺激作用设计进去，此地待久了，还能帮助戒烟……
霄舟郁闷中摁灭烟头，决定离开观景平台前往健身房旁边的多功能球场打会儿篮球，然少了兄弟的陪伴与现场观众的加油呐喊，某人越投越没意思，不到十分钟，便抛下球跑影音播放室看电影去了，还借重物机器人路过所制造的骚乱从食品柜台顺走一盒爆米花两瓶饮料，谁叫自己身上没有腕部操作端无法象征性支付费用呢，得亏“广寒宫一号”基地为内部员工提供专属服务的迷你影院不用买票，自己无需操作坐下机甲暴徒强行闯入。
过了半个小时，霄舟一脸见鬼地走出来，不是因为里面放的电影自己不爱看，而是看电影的观众瞅着实在不习惯：三三两两的模拟人始终保持同一姿势静默呆坐，不动不说话，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屏幕，不为剧情所感染也不发出丁点动静……现场播放的可是血腥丧尸片啊！霄舟就算心再大，于这样的情况下也根本不可能把它看完！
该播放室的设计者也是有病，不但不遵守国家广电总局的进片规则，还把影院弄得跟鬼屋似的，成心跟来此体验的活人过不去！
被这件事情一闹，原本心情还算轻松的霄舟开始变得有些焦虑：从进入幻肢领域到现在七个小时了，算来现实世界中已是次日凌晨三点，实验室里设备却仍未修好，就这么折腾下去，自己到底还要被困多久？
唉……算了吧，事已至此，操心那些也没用。
参观半天也累了，不如先找地方睡一觉，或许第二天早上醒来，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霄舟自我安慰完毕，将既能代步也能开路的钢铁座驾就近停放在居住舱中央大厅开阔处，自己则顺着机身几步跳至地面径直往休息区而去，没走两步，似乎想起什么，转身对着重物机器人空手做了个锁车门的动作，嘴里还配合发出“啾啾”两声，感觉那叫一个良好。
不过，这种良好感觉却没有持续太久，由于没有开启高端设施的权限，通往各豪华套房的走廊又容不下重物机器人通过，霄舟无法从外破坏压力门，只能回到一开始出现的那个房间，躺在砧板一般硬得令人发指的床上，望着没有任何休闲娱乐用品的冷清空间，后悔来时没有预先充点幻肢币做个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人民币玩家……
在不熟悉的环境中睡觉，霄舟没有关灯的习惯，只以手搭额，从而帮助自己更快入眠，可这次，无论如何辗转反侧，就是死活感觉不到一丝困意——难道在幻肢领域里面，意识是不需要休息的？！
“Shit!”
掀开被子重新坐起身的霄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猜测吓得不轻，过去在现实世界只想人类若不用睡觉岂非可以多活一倍，却未考虑到自己也会因此丧失身体与情绪最基本的调节手段，在无限延伸的时间轴上，不断吸收承受外界或好或不好的信息，就像没有休息区的高速公路，唯有不断往前行驶，精神得不到松弛，直到其承受不了持续增加的压力而绷断。
“不会这么惨吧……”
霄舟下床一路飞奔回球场，用所有能想到的方式疯狂运动，然而两个小时过去，自己汗洒一地却完全不觉口渴，肌肉疲劳度不断累积就是没法睡着，最后只好从各处搜掠可用的东西把家搬到了全域观景平台，至少置身周遭深邃景色能够让自己感到些许放松。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情绪陷入低谷的霄舟仅仅依靠手边笔记本电脑内部自带的歌曲音乐来打发无聊，因感觉不到饿，故对人类最基本的需求——吃，也失去了兴趣，整个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除了不知所谓地活着，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
“广寒宫一号”日常一切运转依旧，重物机器人对基地所造成破坏很快便被工作人员修复，当把所有歌曲循环听了N遍的霄舟终于想着离开观景平台到其他地方走走时，已是48小时之后。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独处，霄舟观察并想通了一件事：自己直到现在都没有感觉饿和渴，也没有想上厕所的冲动，既然排泄反射与饥饿反射不在系统阻断之列，只能说明自己真正的身体并未于现实中度过太长时间，也就是说，幻肢领域运行有独立的时间系统，与现实世界时间流逝速度并不一致！
如果真是这样，麻烦可就大了。
万一现实世界一分钟等于幻肢领域一个月甚至是一年，那没等实验室修好设备，自己便在这里被逼发疯了！
此时此刻，霄舟可以清楚预感到，在基地全部新奇被发掘完后，自己将面临一种怎样的生活：单调、枯燥、乏味，没有真人可以沟通交流，有的只是任何事情都模式化的一层不变。知道长时间玩同一款电子游戏是什么感觉吗？每个地方都去过八百次，哪里有什么你记得一清二楚，无法再行触发任务的NPC永远就那么几句话，所有可以感受的东西你都已经体验得想吐！
更何况，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游戏程序，而是能够以假乱真的虚拟现实，且参与者身处孤独死星，得不到地球家园一丝温暖照拂。
禁锢希望的人生，生不如死。
霄舟再次踏足载具集结的管状轨道站台，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舱外航天服，也没有穿戴任何异星生存装备，直接抬步登上了开启自动导航的户外月球车。
同样的路线，同样的景色，却是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
在霄舟心中，自我终结生命的选项已被提前提上日程，眼下所要做的，不过是为幻肢身体找一个理想的安息之地而已，好不容易来到月球，总不能委屈自己死在室内吧，那也太浪费资源了……既然南极高地可以看见地球，馨悦当初也是在那里消失的，还有什么地方比马拉柏特山更适合作为自己的坟墓呢？
随月球车颠簸的这两个小时，霄舟想了很多过往从来不会去思考的事，比如死亡，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于这个世界上，曾经没有谁可以准确形容，因为经历过它的人全都无法再开口讲述，可是今天，自己却有机会去亲身体验，并将其以最真切的形式牢牢记住。
希望不会让自己太过难以承受。
在霄舟看来，这次抵达目的地明显较上回要快，可能是因为自己尚未完全下定决心，故而有此错觉。灰暗的马拉柏特山高耸于前，月球车已无继续行进的余地，这时候，只要自己像上次那般转开车门的安全阀，笼罩月球的虚无真空便可让毫无防护措施的自己得以瞬间结束这噩梦般的一切……
等等，自己不是打算在马拉柏特山顶部平原瞭望着地球去死么，现于景物荒凉的山脚下自杀算怎么回事？
切，死都要死了，哪来那么多讲究？
可这又不是真的死，当然要计划考虑好每一个细节！
那是不是要挖个坑让自己死在里面，最好旁边还有用月岩建造的墓碑，上面写着“该死——地狱尚未开通月球往返地球的星际航班”啊？
如果做个有趣的灵魂能为下一位在此求死的倒霉鬼带来欢乐，又有何不可？
……
霄舟脑海里同时存在有两个扯淡的声音，彼此针锋相对间，一个鼓舞自己勇敢打开车门，长痛不如短痛，另一个则劝自己三思而后行，万一幻肢领域当真出现BUG，死亡并不能将意识带归现实世界，结果会是什么，形神俱灭？
“Damn it!”
纠结了半天，霄舟最终决定返回“广寒宫一号”基地，等把一切可能性都思考透彻了再死不迟……可过了不到30个小时，月球车第三次行至马拉柏特山下，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霄舟配备有动力装甲，因而可以毫无顾忌地离开车厢保护，带着事先准备好的“墓碑”轻松登上山顶。
霄舟利用手部装甲，于地面挖凿出一条深度适中的裂沟，将从居住舱偷来的床板顺着缝隙插入地面，取过别在腰间的2B铅笔，准备给自己写个应景的墓志铭。想当年美国人花数百万美元研发了太空专用笔，只因钢笔和一般的圆珠笔在无重力状态下无法使用，结果同样的问题，苏联一支普通铅笔便得以解决，虽然笔尖折断漂浮在真空中对人对设备有一定危险性，但仍足够讽刺冷战中与自己展开太空竞赛的对手了。
写好墓志铭，完成最后准备工作的霄舟转而望向38.4万公里之外的地球，并以其为背景，凝视自己动力装甲加护的幻肢臂：几分钟后，自己将用这虚幻的肢体亲手摘掉头盔，切身体验一把“绝对窒息”的感觉。
还好，有组织及腔体的包裹加压作用，人体曝露在真空中不会像气球一样爆掉，自己也不至于死得太难看。
话说回来，美国的太阳能发电阵就在旁边，先前自己只穿舱外航天服，因而被执勤卫兵仗着装备优势联手欺负，此刻有动力装甲的全面加成，干嘛不在死前把该报的仇给报了？
“呵呵……”
想到这里，某人不禁阴笑出声，自己早就盼着能揍E联美师士兵一顿，以前在现实世界中没有机会，此刻于做什么事情都不负法律责任的幻肢领域总该可以如愿了吧？
霄舟捡起一块月岩，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执勤卫兵所在岗哨，并在对方出来拦阻自己时将巴掌大的岩石狠狠拍在其中一人头上！执勤卫兵遇袭迅速反应，不过这次面对防御周全的对手他们没有使用金属棍，而是直接近身肉搏，拳脚相加，比的就是谁动力装甲硬！
由于第一次操控动力装甲，霄舟对机体各项功能参数均不熟悉，结果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打跪在地上，身后执勤卫兵将其两臂后拉反制的同时也用膝盖顶住他的背，而另一名执勤卫兵拳部装甲则自动重组，变成了看样子是专门用以破穿硬物的合金转头！
“我CAO！你们TM还有这功能？！”
这时候，被死死摁住的霄舟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骇人的螺纹杀器轰然飞转，并在执勤卫兵的肢体控制下离自己头部越来越近……
伴随电火花于真空中乍现，动力装甲头盔面罩破损，内部空气当即破蛹而出，在这一瞬间，无法呼吸的霄舟只觉舌尖唾液迅速沸腾，耳中清楚听到气体冲出体外所产生的噪音，最后身体各部位传来异常肿胀的剧痛，眼中残留的最后影像，是自己瘫软倒地时方才看到的美国发电阵名牌：Whale Fall——鲸落[1]。
瞎折腾半天，原来这里才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可比上吊……难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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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鲸落：指鲸鱼在海洋中死去，尸体沉入海底形成的独特生态系统。鲸落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这是鲸鱼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