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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醉 正文 第五章 故人归

作者:张十一啊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19-06-14 11:44:49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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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清秋亭有故人求见。”

    “何人?”

    佩玉答:“那人说:若陛下心中已有答案,此时便可一见,如若不然,他这就离开。”

    啪嗒 ...突然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卫宁激动地把手里的奏折扔到地上,满脸惊喜之色。

    “朕已知,现在就去。”卫宁急忙从勤政殿出来,宽大的袖子带倒了一摞奏折,她却毫无感觉,只疾步朝御花园方向去。

    勤政殿门口两个宫女用力把头往下低,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佩玉轻叹口气。“你们两个进去收拾一下。”有阿昭在,量她们也不敢做什么。

    清秋亭位于御花园西南角,是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卫宁提着裙摆快步走到时,额上已出了薄汗。

    她停住抚心定气。然后抚了抚衣服。“琉珠,你看朕周身有无不雅之处。”

    一直跟在卫宁身后的琉珠听后,仔细地检查了她的衣冠。垂手恭敬道:“回陛下,并无。”

    卫宁便放心地提起裙摆向亭中走去:“你们在此地侯着,如无传唤,不得上前!”

    身后宫女垂首答:“是。”

    远远的,琉珠只看到一个蓝布衣男子端坐于亭中,却是有些仙风道骨。

    “五年未见,师傅可还好?”卫宁缓缓步入亭中。

    石椅上一人正在品一盏香茗,听得此语,依旧背对她。悠悠道:“欲知茶乳清冷味,须是眠云跋石人。”

    “盛京的花乳却是没变。”

    卫宁坐到对面的石椅上,端起茶盏。“今年的杏花又开了,和往年相比终究是不同的。”

    “人生天地之间,哪有不变之理。草民离开盛京之时,称您一声公主,如今草民须得称您一声陛下。”程箐微微一笑,放下茶盏。

    然后他突然跪地,伏身叩拜。“陛下,请受草民一拜。”

    卫宁急忙起身拉他。“师傅!你对徒儿也要如此?”

    “昔年陛下与草民行的是师徒之礼,今时不同往日,当是君臣之礼!”程箐答。

    卫宁心中苦涩,却只得受了这一礼。“师傅,请起吧。”

    “数年未见,陛下的心境沉稳不少。”

    “师傅何以看出?”

    程箐目之所及是亭内的一幅对联。卫宁随着看去。

    四面江山来眼底,万家忧乐到心头。

    上联字迹着墨较深,随笔锋锐利,却张驰有度。下联字迹锋芒内敛,可看出着笔之人心境平和,光华尽显。

    程箐:“草民的联陛下已对出。既然陛下来到此地,证明五年前草民的考题陛下也已有了答案。”

    卫宁唇角上扬,自信道:“师傅的考题是,君主当以何治国?”

    程箐点头但笑不语。

    清丽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治国之道有三,曰理、力、利。以理为先,曰王道,循理而行,众望所归,故能施以说服、教育、感召;克己复礼,可正人心、淳风俗,成彬彬有礼之社会。王道之设,缘人性有善端,社会立于合作。然人性亦有损人、利己之欲,故威之以力,导之以利,共襄王道。王道之不行,有霸道,有诡道,一则以力为先,一则以利为先。两者治国,有速效,但不能长久。”

    程箐微笑点头。“看来陛下这些年虽忙于政务,也未荒废功课。”

    “多亏师傅当初悉心教导,想来徒儿的答案师傅应是满意。”卫宁谦虚。

    程箐却摇了摇头。“陛下可愿听另一人的答案?”

    看程箐的样子,竟是有人的答案比她的还要好。卫宁心中有些惊讶,然后恭敬道 :“徒儿愿闻之。”

    程箐淡淡开口:“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国宝也。口不能言,身能行之,国器也。口能言之,身不能行,国用也。口言善,身行恶,国妖也。治国者,敬其宝,爱其器,任其用,除其妖。此乃王道!”

    “政者,口言之,身必行之。今子口言之,而身不行,是子之身乱也。子不能治子之身,焉能治国政?子姑亡,子之身乱之矣。”

    闻言卫宁大惊。“此子不同反响,师傅可否告知徒儿他的名字?”

    程箐却说:“陛下近来是否收到宁王来信?”

    卫宁沉吟,忽道:“难不成大哥让我去闫城是为我引荐此人?”竟然需要自己亲自前去,恐怕那人身份有些特殊,无法前来盛京,她暗自思索。

    “正是。”

    程箐又道:“陛下登基三年,成长了不少。朝堂上文有嵇相,武有常阳王,已不再需要草民辅佐,草民这就离去了。”

    “师傅,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你不想见见嵇衍?”听说他就要走,卫宁急忙挽留。

    程箐大笑:“见面之后,很长时间就要念着。不见也罢!”

    “这些年走走停停,看过大漠孤烟,雪山飞狐,草原野马,万里雪飘。却是再也不想进入这污浊浮世。”

    “陛下不必留我。”

    卫宁沉默。

    程箐目光悠远,缓缓道:“草民此生唯余一个心愿...”

    卫宁听着他的话音,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感到一阵难受。

    她顺着师傅的话问:“何愿?”

    “这些年尘世万象尽入眼底。唯有四海升平,繁华盛世还未见过...”

    程箐的眼睛直视着她,问:“有生之年陛下可愿让草民一见?”

    心头一酸,眼中有水汽冒出。她闭上眼,把泪生生逼回去。

    “师傅只这一个心愿,徒儿怎敢不从?”

    卫宁睁开眼,声音虽轻却有千山之重。“我会倾此一生,以全江山。”

    ——————

    身穿翡翠烟络琦云裙的女子坐在杏树下的椅子上,杏花落了满头,而她人比花娇。美眸盯着一处,却像是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宫女远远地站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自从那个号称是陛下和昌平侯师傅的人走后,陛下就这样坐在杏树下两个时辰了,谁都不敢劝,都害怕殃及自己。

    琼华走过去。“陛下,时辰不早了,用午膳吧!”

    卫宁依旧盯着一处发呆。眸子流光溢彩,却是不眨一下。

    琼华又走近些。“陛下?”

    卫宁缓慢地转过头,对琼华苦涩地笑了。“姑姑,母后走了,父皇走了,现在师傅也走了,你什么时候走呢?”

    卫宁一脸悲戚,引得琼华一阵心疼。她从未做过母亲,可是此刻仿佛身体内的母性突然被挖掘出来了。

    琼华柔声答:“奴婢就在陛下身边,永远都不会走。”

    听到回答,为宁目光突然变得很遥远。“母后曾说过,千万不要相信别人许的诺言,那是许诺人知道不能实现,说出来骗自己的话。”

    “若是能做到,就不会许诺。”

    琼华一怔。

    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涌起一股烦躁,卫宁厉声道:“朕从来就不信诺言。”

    她拂掉身上的杏花,起身走开。“佩玉,传膳!”

    佩玉给卫宁布菜后,小心翼翼站在一侧地观察她,仿佛想从她脸色中看出些什么。

    一个小太监紧张地立在佩玉身旁,深深地埋头,不敢动一下。

    卫宁在梨花木桌上慢条斯理地用膳,举杯投箸之间姿态优雅。一看就知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直到用完膳,她拿手绢抹了嘴才开口道:“佩玉,朕脸上有脏东西?”

    “啊?...回陛下,并无。”

    卫宁饶有兴趣问:“那你一直盯着朕的脸作甚?”

    佩玉只得道:“回陛下,奴婢觉得陛下长得好看,所以一时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这话引得一屋子的人都低头笑起来。要不是卫宁在,恐怕屋子里的宫女们都要笑翻了。

    卫宁面上露出几分笑意,原本这些宫女都可以算作御前失态,拉出去打板子。只怪下面的人服侍的时间长了,都知道只要不触犯她的底线,她是不会随便处罚下人的。

    卫宁注意到了旁边的小太监。联想这几天刘喜的所作所为,明白他的心思。便问:“是个新面孔,你是跟在刘总管身边的?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战战兢兢跪下:“回...回陛下,奴才小栓子。”

    宁勾起嘴角。“朕很吓人?”

    佩玉也笑:“他对奴婢说陛下美极,若能在陛下身旁服侍,定是前世做了许多善事。”

    小栓子又羞又窘:“佩玉姐姐惯会取笑奴才,奴才何时说过这种话?”

    卫宁笑道:“佩玉的嘴越发甜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偷吃了御膳房里鄣国的那几百坛上好的蜜呢。”

    然后又转向小太监:“你佩玉姐姐是逗你开心呢。”

    “不过你这名字不太好,不如朕赐你一个?”

    小栓子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卫宁。

    “陛下你瞧他,是高兴傻了吧!”佩玉道。

    “和他名字倒是很相符。”

    卫宁思索片刻道:“就叫智颖吧,取自聪慧明颖之意。”

    陛下竟对他这么好,聪慧明颖,这是多大的荣耀。小栓子跪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奴才谢陛下赐名!”

    却把一屋子的人逗笑了。

    佩玉仔细盯着他:“瞧你生的唇红齿白,正是适合这个名字。”

    卫宁让他起来,看了眼他的面貌,的确是眉清目秀。心下了然,恐怕是家里遭了大难,没法子才入宫的。

    卫宁忽然想起来:“琼华姑姑...”

    佩玉抢着答:“还在院子里站呢!奴婢让她先回去,姑姑非要站那儿...”

    卫宁揉了揉脑袋。“让她回吧!另外替朕向她道歉,是朕说话不当。”

    “以后让她在宫里好好颐养天年吧,别让她再做杂事了。”

    “可是陛下...”佩玉欲言又止。

    “朕无事。”

    ——————

    “陛下真的是这么说的?”琼华的脸色有些难看。

    佩玉没有注意,只说:“姑姑,奴婢还能骗你不成?”

    “陛下是念着情分,怕您累着了,让您好好养老呢!陛下对您真是好呢!”

    琼华好似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豆大的汗液浸湿了额前的碎发。眼睛中露出恐惧。心里暗想:难道她知道了?

    自己又推翻了这个猜测:不不,不可能,他们都死了,她不可能知道...

    佩玉疑惑,这是太开心了?“姑姑,姑姑,你怎么了?”

    琼华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她稳稳心神。颤声道:“无事,我这就走。”

    她仿佛没听到佩玉在叫她,自顾自颤巍巍地走了。

    佩玉心里纳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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