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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阁之公子欢 正文 85. 花船上

作者:山巅之鱼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19-06-13 19:36:40直达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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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 花船上

    这天傍晚,西尤与哈刚木穿上中原服饰,团寿花纹的绸缎直裰,像两个颇有产业的富商,两人沿着漓江边走边瞧,江上有许多大型花船静静漂浮,偶尔还有一些捡漏的小蓬船摇摇摆摆开过来,船娘千娇百媚地问人要不要上去。哈刚木用阴阳怪气的口吻说:“天晔男人真太他娘的会享受了。”又问西尤瞒过驿丞的眼睛是要去哪里。

    西尤掏出一支叮当作响的金玉步摇,说:“南风阁。”哈刚对这叮铃叮铃的声音已经听腻了,埋怨道:“将军近来总是带着女人的东西,莫不是想在天晔纳一位三夫人?”

    西尤闻言仰天大笑,将步摇递给哈刚,“这真真切切是男人的东西!”

    哈刚木托着细看,好像是卓罗那个病秧子贡给草包皇帝的,这形制也认得,钗头回首龙,口吐九个金玉圆环,环环相扣,代表的就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之类的。形制已定,应该不能赐予旁人,外观虽然不如女子簪钗那样繁复,到底不能插在男人头上,所以只是一件没用的赏玩之物罢了。

    “卓罗什么居心,把个废物送给皇帝,按他们天晔人的想法,这不是讽刺皇帝空有虚表,实际无用么?”哈刚最近在霍火尔的教导下,很晓得天晔的那套虚礼。

    西尤却不知道这是的贡品,原来哈刚木率性鲁莽,朝会那日听说卓罗有礼物,一双眼睛由不住乱盯乱瞟,刚好看见。西尤听哈刚说了缘由,就笑道:“卓罗什么居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天晔宰相和皇帝的居心,可还记得紫宸宫御宴那日?据说皇帝幼稚,送了个女人的东西羞辱他,许是这次皇帝老毛病又犯了——当然,也可能是宰相私吞上物,总之,帝相关系恶劣如斯,也算少见的,我们扈烈坐山观虎斗就是了。”心里却纳闷,宰相的东西竟在那个人的手上,他们什么关系?

    将军夜探相府,这件东西是在相府得的?哈刚木算算日子,时间恰好吻合。事关大计,两人都不再深入,换了闲话来聊,名山大川,皇都气象,一路说说停停顺着江岸而上,转过几道弯,来到一座高大的牌坊脚下,抬头看时,只见坊头四个俊秀阴文:

    南风过境

    其下两条立柱上各刻着:

    红尘难断,一朝旧事他年看

    翠露易散,五更晓筹催夜浅

    一字字疏朗匀称,如檐前雨珠坠连。牌坊之后,赫然一座堂皇院宇,透过繁密花木,隐约可见众多琼楼飞阁,攒尖亭台。西尤和哈刚如坠梦中,如何几步之遥,恍恍然另一重世界?再看,挑檐翘脚的门楼下悬着包边大匾,“南风阁”三字古拙稳健,惹眼非常,门边一双巍峨石狮,左右一排叉手瞪眼的魁梧大汉,背负长棍,威武如同金刚。西尤刚要上去,领头人就侧过身子一拱手,隔空喊话道:“贵客上门,乞谅不能相迎!再有一个时辰方才营业,贵客请先到别处逛逛!”

    西尤与哈刚吃了闭门羹,也不灰心,果然退出去,雇了一只花船,暂吃几杯花酒,船娘倒也知趣,见他两个没有云雨的意思,言行也就规矩许多,只摆出许多好酒好菜,执起牙板咿咿呀呀唱小曲儿。技巧自是没的说的,可是西尤就是觉得没有那晚偶然听到的随意哼的几句来得令人回味。

    因哈刚对方才的守卫不满,口中牵三挂四地抱怨了几句,船娘掩着嘴笑道:“两位相公是外地人,当然不晓得,南风阁最会拿乔了,旁的妓馆进门就是客,它还挑人呢,若不按着它的那套规矩来,闹得大了,管你什么人物,是要被叉出门去的——这也怪不得,人家面子里子都有,调养小倌从没有舍不得三字,天下的绝色郎官儿,尽收其中了。”

    旁边服侍的老妈妈觉得小娘子说话太收敛,不足以道出万一,便伸着脖儿添嘴:“不错不错,相公们若早些来,就能赶上今年他们结伴踏青的日子。咦呀呀,那场面可叫一个壮观哪,就像突然降下一堆儿神仙似的!这十几里漓水上的花船,哪一只不凑过来?哪一个娇娥美婢不伸出脑袋?连我们这水上最俊俏的姑娘,也是又妒又恨又羡又爱的。我们姑娘方才唱的那句好,‘乱花渐欲迷人眼’,可不活生生就是那样的情景么!大门大院儿养出的男倌儿就是不一样,一个个公子哥似的,爱煞!爱煞!不像咱们,守着一条船飘来荡去、风吹雨打,实在可怜呐——”装腔作势长叹一声。

    船娘笑着斥道:“妈妈太没道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别嚼些有的没的。”

    哈刚木一脸茫然,西尤却明白了,对她二人道:“只管烫酒唱曲,赏钱少不了你们。”

    “相公若这样说,还请下船去!”船娘微现愠色,“听得出你们是北面下来的,奴家虽是风尘女子,却也是天晔的风尘女子,难道竟这等没脊梁,腆着脸讨外客的赏么?”

    哈刚听得愣愣的,用家乡话对西尤说:“船娘怎有这样骨气,一定是故意做出这副铮铮的模样来骗咱们,好榨取更多银钱!”就转过头拍桌子,指着满桌酒菜,“你是天晔的船娘?好!不妨做个东道,把这些白请我们!愿就罢,不愿可折的你天晔的脊梁!”

    船娘冷笑:“这有何难?”立即对烫酒的老妈妈吩咐:“妈妈去取最好的酒来,他们草原上的人喝不惯甜滋滋的米酒,所有都记在我账上。”

    哈刚木觉得屈辱,正要发火,被西尤止住。西尤都敏对船娘微微颔首:“贵东盛意,敬受不辞。”两人相对而坐,自是相谈甚欢。少时,西尤道:“听说南风阁有个索欢,姑娘可知道他?”

    “他啊,谁不知道他呢!”不同之前的和悦,船娘眼光一飘,露出点轻蔑来:“难道他的‘好’名声都传到塞外去了?可惜相公们脚程慢,来迟了。去年秋末,索欢毒害命官,早已被当街正法。”

    当街正法?这可大出西尤所料,其中必有一番隐情,他想问个清楚,无奈船娘所知不多,且神情言语间,似乎讨厌此人,不愿提起,倒是老婆子话多,蹦豆似的说出许多索欢的花边传闻,却是鬼迷魇道的,不可相信。只一件事还稍微可信些——

    她拍着胸脯说:“老身在漓江上飘了大半辈子,这周边几十年的事都得问我——那妖物,哎哟,不是我说,当年哪是现在这个妖精样子!那副尊容,一窝乱糟糟的头发上横七竖八插着大牡丹花,脸上两坨红胭脂只比猴子屁股好些,瘦得麻杆儿一样,还觉得天底下谁都美不过他去,见了人就搔首弄姿地卖弄风骚。他呢,也是脑子有毛病,否则怎么会妄想进南风阁?不撒泡辣尿照照自己给南风阁倒夜壶配也不配!

    尖酸人都笑他说:‘漓江没有盖盖子,我要是你就跳下去,免得活世上臊我八辈先人的皮’,‘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这张二皮脸哪里还需打粉啊,本就很厚的了,过来让我锥一锥,哎呀,使不得,锥子要断哩’。

    ——谁知越笑越认真上了,那可是老身亲眼所见,大暑的天儿,头上火盆子晒得柳条都焉焉的,他在南风阁外跪着磕头,求老板收下他。啧啧,一连四月,风雨无阻,头上的伤从不见好过,连原先笑的人都动了恻隐之心,纷纷说南风阁太没人味儿,就把他收了怎地,当个小幺儿使唤也好嘛——南风阁老板迫于无奈,这才接收了他,谁知竟是收了棵摇钱树哩!前年还见过一次,我的亲娘,了不得,从这头摇到那头,汉子们那口水流的呀,让漓江水足涨了八寸!!!”

    这说得实在太俗太可乐,哈刚木听得很合脾胃,笑个不止,西尤也只笑不言,船娘添了一杯酒上去,道:“老妈妈快润润嗓吧,尽会逗人发笑。我在江上飘了这样久,从来没听过他有这样难堪的过去,可知是妈妈杜撰——若真有,不早被人当成笑话传开了么?”

    妈妈老脸一红,嘿嘿讪笑几声,方才实言相告。原来索欢做野妓的时候不叫这个名字,后来变化太大,以致于就算见过他的人也不敢相认,还当是别个,加上南风阁方面有意隐瞒他掉价的过去,外人更加晓不得两人实为一人。

    这老妈妈运气好,偶然听得无忧唤公子,温顺态度触动昔年记忆,定睛一看,觉得两人的五官轮廓似曾相识,便试探着叫他的旧名,果然回转头来,一愣,然后现出冷冷神情,给了封口银子,令她不许向旁人透露半个字。

    “你这婆子不厚道,既收下人家银子,就应该守口如瓶,如何又翻出旧事来耍宝。”西尤都敏道。

    “这不是相公们在问么!”妈妈大手一挥,强辩说:“他不过怕旧事翻出太丢人,如今人都死了,哪来的人可丢?料他早投胎生成另一个人,前尘尽忘,也不须在意这些!——哦,只愿别又投成孽根祸胎,为害一方罢咧,阿弥陀佛!”

    哈刚木听了,阴测测吓她:“按说这辈子就是孽根祸胎的,应是不能转生,仔细今晚要来找你算账。”

    老妈妈吓得面如金纸:怎么竟忘了这条!当下大叫一声,两只老眼四下乱扫,好像“它”就在周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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