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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里，敖珟看着平铺在案上的地图，心口微紧。
一次小的胜利，若乘胜追击，未必没有更大的收获。可这个时候，若再追下去，这场仗又要持续一段日子。他不知道皇城里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二哥。”敖珉欢喜的进来:“刚拷问完俘虏，咱们再往这个方向，大概二十里路……”
“明日一早，拔营回皇城。”敖珟打断了敖珉的话，语气很坚决。
“为什么啊？”敖珉相当不理解:“咱们这次虽说吃了个大亏，可现在有皇上的援兵，粮草也正在运来的途中。留兰她们带来的物资足以抵挡些日子，如此一来，再陪着敌兵周旋些日子，一定能凯旋。二哥，咱们这么辛苦才走到这一步，为什么……”
“马上要立春了。”敖珟简短的一句话，道出心底的不安。
“可是大哥还在赶来的路上，总不能他刚到，咱们就返回皇城吧？”敖珉有些不情愿:“就算不为咱们自己思量，对皇上那边也不好交差……”
“你说的，我都想过。”敖珟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可是我若不回去，她怎么知道我的一片痴心。如果没能来得及阻止她……我会后悔一辈子。”
敖珉一双眼睛闪烁着不安的光:“二哥，我虽然不懂你说的是什么。可是我能感觉到，这对你来说很重要。要不……要不你一个人回去，我等着大哥来，替你死守阵地。你说服了沛霖姐再回来。咱们三兄弟一起夺下阵地。给你当成婚的贺礼。”
说真的，敖珟的腿不受控制的想要冲出这间帐篷，飞快的骑上马，一路朝皇城奔去。
“若我一个人离开，传进皇城，很可能会变成临阵脱逃。”敖珟捏了捏敖珉的肩膀:“你还小，对战事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却不懂为官和朝政上的门道。咱们敖家，虽然如今受皇上的抬举和赏识，可能走多远，站在什么样的位置，却不能只靠战事，必须要运筹帷幄，掌控局面。”
“可是……”敖珉有些为难的说:“若你现在不回去，立春肯定赶不到。若回去，无故班师回朝，皇上就不会怪罪了吗？”
敖珟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哥，你就听我的，别犹豫了。”敖珉凝重道:“大不了，你先悄悄返回皇城，不要惊动人。偷偷劝了沛霖姐，改变她的主意。我先安抚好这里的情况，不将士们知道你不在营中。大军照样积极备战，只说你是受了伤需要静养几日，让他们谨慎封锁消息。到时候大哥也会来帮我。到时候你那边的事情解决好，你再回来不迟。若沛霖姐肯跟你一起回来，那不是更好么。”
敖珟心口一震，忽然觉得也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法子了。“好。那这里一切就交给你。我马上就启程。”
“嗯。”敖珉凝重点头:“二哥放心，一切有我。你可一定要把沛霖姐带来，千万别让她嫁给姜域。”
“好。”敖珟赶紧从柜子里摸出一件寻常的衣裳，边换边说:“等下你帮我支开外面的戍卫。”
“好。”敖珉看着他一发不可收拾的归心，转过身去，露出了阴冷的笑容。
晚些时候，营帐外的守兵被人支开。
敖珟趁着夜色，偷偷离开军营，在预先准备好的地方上马，一路急奔皇城。
夜色之中，他哪里知道还有几双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放开我，放开我……”沫初雪拼命的挣扎，才终于从留兰手里挣脱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留兰有些生气:“你是想让人都知道主子离开了吗？”
“我是要去拦着他，不让他做冒险的事。”沫初雪边抹眼泪边说:“他去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留兰，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你主子是什么心思。他回皇城，是要去阻止甘沛霖和姜域成婚你知不知道？如果甘沛霖真的为他毁了这桩婚事，姜域不杀了他才怪。”
留兰凄冷的笑了下，语调透着悲伤:“大小姐，是不可能为了主子悔婚的。大小姐根本就从未喜欢过主子。是主子一厢情愿。”
“你……你说什么？”沫初雪根本不敢相信:“她明明在我面前，表现出喜欢敖珟。却因为甘府的干预才不得不嫁给姜域。她怎么可能从来就没喜欢过敖珟。”
“你知道什么。”留兰不满的白她一眼:“来时，大小姐让我告诉主子，救了他这一回，就两清，互不相欠了。”
这话震得沫初雪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疯了一样向留兰扑过来，拳打脚踢。“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为什么还要让他去冒险，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你怎么可以这样！”
留兰被她打疼了，一脚踹在她腹部。
沫初雪受不住力，一个屁墩飞坐在地上，疼的眼泪止不住。“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
留兰揉了揉自己被她打疼的肩膀，冷蔑道:“我是念在你救过主子，才不跟你计较。沫初雪，你给记住，你再敢对我动手，我让你命丧当场。”
说完这番话，留兰转身就走。
“你站住，我问你为什么不把甘沛霖的原话告诉敖珟？为什么？”沫初雪顾不得疼，咬着牙站起来，追上来拦住留兰:“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说，为什么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留兰有些生气，好容易才沉了口气，压低嗓音道:“我知道主子是什么性子。这件事，不让他亲自去撞南墙，他永远都不可能回头。”
这话，像是用粗糙的砂纸，打磨自己的心。沫初雪听了，心疼的厉害。“为什么爱他的人，他视而不见，却一门心思喜欢甘沛霖那个贱人？她究竟有什么好，能让他舍弃功名，舍弃性命？凭什么！”
留兰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她心里一直觉得，甘沛霖是值得主子去爱的女人，哪怕得不到。
“不行，我要去敖珟，我不能让他飞蛾扑火。”沫初雪扑上去抓住留兰的衣裳:“给我马，快点，我要去追他……”
“你别发疯了。”留兰狠狠反抓住沫初雪的衣领:“你给我听清楚，我不管你平素在闺阁有多任性。这里是军营。倘若你泄露主子不在营中的秘密，我会马上要你的命。”
沫初雪还在喃喃重复着要去追敖珟的话。
留兰狠狠的揪着她的衣领，摇晃着她的身子:“你给我听清楚，只有我们留下来，装作主子还在兵营的样子，替他守住这个秘密，等着他回来，才是真正的为他好，你懂不懂？”
沫初雪狠狠的吸了吸鼻子，卸了力气，含着泪点头:“你说得对。”
留兰看她这样，算是冷静下来，便松了手。
她这一松手，沫初雪整个人跌在地上。“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留兰嗤鼻，再不看她一眼自顾自离去。
黑暗中，敖珉闪着冷光的眼睛看着瘫软在地的沫初雪。“越来越有趣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晚，甘沛霖睡的特别不踏实。
她梦见自己跟什么人出征，就被那人带在马背上，环住腰身。敌兵向海浪一样，一波一波的涌上来，耳边满是刀剑相击的声音。
她陪着他浴血奋战，出生入死，可是奇怪的是，她一直看不见那个人的脸。
她不知道自己心甘情愿陪着的人究竟是谁？
晨起，甘沛霖仍然记得梦里的细节，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大小姐明明昨晚很早就睡了，怎么精神有些萎靡？”脆芯替她梳妆的时候发现她有心事。
“做了一整晚的梦，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甘沛霖叹了口气。兴许她根本就不知道，此生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究竟是谁。也许这个人永远都不会出现。
“奴婢知道，您这是要成亲离开甘府了，去陌生的大都督府过日子，才会有不安的感觉。可是奴婢反而觉得，大都督府挺好的，比甘府好。”脆芯笑吟吟的说:“在那，所有府里的事情都由着大小姐您做主。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还真是个傻丫头。”甘沛霖心想，这时候哪有能做主的女子，她们有多大的权利，还不是要拴在男人身上。这个男人肯给你好日子过，你就有好日子过，若他翻了脸……
“对了。”甘沛霖伸手握住脆芯的手:“等我到大都督府，就给你置办一份家业。往后，你不必再跟着我伺候，和陈锐一起，在皇城里安个家。就负责替我打点府外的事情。”
“大小姐，您这是说什么呢。”脆芯又急又气:“奴婢当初进甘府，是生死契，奴婢一辈子都是您的奴婢。奴婢才不要跟您分开。”
“傻丫头。”甘沛霖拍了拍她的手:“要做一府的祖母，可不是那么容易。我呀，得耳聪目明，还得有银子，有门路，有自己的手段和方式。而府邸高门大户的，我怎么能接触到外面的事情呢？就得靠你替我听，替我看，替我经营我的产业挣银子，来保障我的地位不会轻易动摇。你以为有那么容易。再说，你随时都能来见我，又不是见不着，你怕什么。”
“奴婢……”脆芯仍然是不肯的。
甘沛霖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件事情上，我能相信的就只有你啊。脆芯，咱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你都不肯帮我吗？”
上一世，脆芯跟着她吃了太多苦。这辈子，说什么都让她有好归宿。
甘沛霖想早早的为她谋一条出路，哪怕将来自己有事，也不至于牵累她。“答应我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