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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翠芝愣了几秒钟之后，陡然变了脸色：“你，你说什么？”
“拿我所有的工资，不吃不喝一整年，才能还完所有的钱。”
乔明月的声线平平，听不出情绪。
这话却让李翠芝激动了。
她不知道乔明月的工资收入具体多少，只隐约知道应该不少，却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
刚才乔明月说，欠了十几万，她居然用一年的时间就能还完！
自己女儿一年可以挣十几万！
李翠芝自动忽略其他的信息，脑子里只有一个唯一的认知，她一年可以挣十几万！
乔明月是下想看着自己亲妈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没想到，李翠芝根本没生气，反而兴奋的拉住她的手！
“明月啊，欠钱不怕，以后慢慢还就是，咱们先把你弟的事情……”
她对欠债还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乔明月有些无语的看着亲妈，再次强调：“我没钱。”
李翠芝笑容僵了一下，怎么可能没钱？
她满眼不相信：“一年能挣十几万，可你一个月才给家里三千，工作这么些年，怎么可能没存款？”
“存款？”乔明月很是认真：“不好意思，真没有。”
读大学的四年，李翠芝一个月给她一百块的生活费，她想多要点，李翠芝说，她弟弟要上补习班。
四年的学费，除了第一年，她在家门口跪了一天才求了来，剩下的三年，全靠奖学金和助学金。
刚开始参加工作，三个月实习期，统共拿了五千块钱的工资，在C市那样的地方，租个带热水的房子都才堪堪够。
那三个月，她靠着大白馒头和老干妈过日子。
用李翠芝的话说，都参加工作了，怎么好意思找家里要钱？
后来，进了华策，日子有了起色，那年过年回家，她觉得自己出息了，大声说，自己一个月能挣五千了。
也是从那年起，她妈开始每个月定时定点的打电话来要钱。
不多不少，刚好要走三千块。
用李翠芝的话说，当初一个月挣一千八一样能过，现在，她拿走三千，给留了两千，足够了。
从那以后，乔明月再也不提自己收入的事，除了每个月固定的花销，她宁可将剩下不多的这些钱用在自己身上，也不要一分一分存起来。
见乔明月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李翠芝再也无法淡定。
李翠芝挤出几滴眼泪：“你没钱，你弟弟可要怎么办啊！”
看着她妈妈的样子，乔明月心里疼得要命，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弟弟流着一样的血，却是被天差地别的对待着。
“是啊，我没钱，弟弟怎么办？”
她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妇人，她似低叹似无奈的说了一句。
母女两个正僵持着，门外传来关山的声音：“乔秘书，怎么了？”
李翠芝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努努嘴，让乔明月收起那副苦瓜脸。
人们就是这样，自己内里多么难堪，也不愿让外人知晓。
乔明月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难得关山没有板着脸，是一副笑盈盈的晚辈模样，他拿着之前在加油站旁边买的礼品。
“刚才忘了拿。”他说着，眼睛越过乔明月看向李翠芝：“阿姨，这是给您和家里其他人的礼物，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乔明月站得位置就在门边，她正要伸手去接，却被李翠芝一手接了过去：“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乔镇不算什么大地方，加油站旁边的特产店也是供给穿镇而过的往来车辆的。
关山是临时决定和乔明月一起来，没提前准备礼物，只好在那里挑了几样价格稍高，包装看起来最别致买来当伴手礼。
礼品接到手里，李翠芝脸上笑着，当着关山的面，将礼盒举起看是什么。
两盒虫草，一提药酒，看的刘翠芝眼睛都快掉出来。
她讪讪笑了一下，抬头对关山说：“买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们做什么？平时也用不上。”
关山说：“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李翠芝：“我的意思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也用不上，折现的话……”
得值不少钱，还不如折现给她——李翠芝话没说完，就被乔明月打断。
“妈！”她陡然喊了她一声说：“弟弟呢？”
李翠芝也想起这档子火烧眉毛的事情来，她放下礼品，眼睛在关山身上扫了扫去。
乔明月晃了晃身子，挡住她的视线，把关山往外推：“去外面说吧。”
李翠芝跟了出来：“他在学校，被那些人关着，那些人不是人！”
说着竟又要抹眼泪。
乔明月偷偷看了一眼关山，他竟半点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还十分认真的看着她妈妈。
她对关山说：“我和我妈去趟学校，您在这里休息，等我们回来。”
“我一起去吧？”
不用想也知道学校那边一定是一堆烂事等着她，关山坚持和她一起回老家，她已经很过意不去，这会儿自是不愿他牵扯进去。
她正要拒绝关山，李翠芝将她一把推开，对关山说：“关老板你要去？那就麻烦你了，我真担心我娘俩被人欺负，有个男人总归是好事！”
关山笑着应下，跟着李翠芝往前走，乔明月却将他拉住：“这事儿您别管了可以吗？”
关山不懂，她怎会不懂她妈妈心里的盘算？
她妈妈不过是想着，关山是个有钱人！
能将自己的女儿送到分手前男友床上的妈妈，再卖她一次不是不可能！
关山倏然一笑，全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反而很自然的去搂她的肩膀：“走。”
语气愉悦亲和，却带着不容别人置喙的笃定。
从乔镇到她弟弟读书的学校车程一个小时。
关山开了车，乡下的公路不宽，胜在车少，一路倒也平顺。
趁着这档子空闲，李翠芝将乔明月弟弟乔旭阳的事情完整说了一遍。
昨天老师打来电话，说乔旭阳把同班同学李振打成了脑震荡，对方家里是个硬茬，开口就要十万，直接就把李翠芝吓破了胆，吓得马上给乔明月打电话。
乔明月沉着脸：“所以你连人都没见到，就问我要钱？”
“我这不也是慌则生乱吗！”李翠芝说：“况且，你就这么一个弟弟，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乔明月知道她又要说起这么些听了让人心里不舒服的话，打断她：“行吧，说不定是对方讹诈，咱们先去了解情况再说。”
车到了校门口的时候，却不让开进去了。
李翠芝急着去见自己儿子，便拉着乔明月先下了车，让关山自己去找地方停车。
关山不厌其烦，乔明月却憋了一肚子火气。
往老师办公室走的路上，乔明月就对她妈说：“你能不能别拿人家不当外人？”
“我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你欠人家那么多钱，我至于吗我？”
不然她早就是等着女婿孝敬的皇太后了，哪里用得着这样客气？
“你是觉得，家里这么个情况，很光彩是不是？让他知道这些，对我有什么好处！”
李翠芝撇撇嘴：“你不是欠他钱吗？他知道咱们家困难，说不定就不会追着你要钱，还有可能干脆不找你要钱了呢？他们有钱人不都是拿钱不当钱。”
听到自己亲妈这么一番说辞，乔明月差点没气吐血：“人家有钱那也是人家挣来的，跟咱们没关系的好吗？”
“怎么和你没关系？你不是欠了人家十几万吗！”
“……”
乔明月彻底无语，她本是想说服她妈妈，让她不要拉着关山掺和她家里的事情，没想到扯到这个话题上来。
鸡同鸭讲可能就是这么个道理，她感觉和她妈再说下去，弟弟乔旭阳的事情还没解决，自己就先吐血而亡！
自知无法沟通，她只好闭嘴不再说话。
学校老师的办公室都是三四个人共用一个办公室，里头几张办公桌整齐的拼在一起。
正是周六下午，学校没有课，老师们也都不在办公室，乔旭阳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来之前李翠芝给老师打了电话，到了办公室，又等了数十分钟才等来了老师。
见到老师第一眼，乔明月就觉得眼熟，想了半天却没想起来是谁。
直到老师兀自坐到办公桌前，自我介绍说：“你们是乔旭阳的家人吧？我是班主任高菲菲。”
乔明月这才想起为什么看着她眼熟了。
这么多年，没想到高菲菲还是那么小巧的个子，不同的是穿着更加时尚，空气刘海加大波浪让她看起来比从前更加泼辣。
只是那张脸，比从前更加精致——乔明月记得，初中那会儿，高菲菲是个塌鼻子，还一脸雀斑。
鼻梁挺翘，皮肤白净和从前的记忆大不一样，才让她一时间没认出来。
高菲菲也认出她来，只是，根本不愿和她叙旧，直接开口对乔明月说：“乔旭阳的事情昨天已经说过了，你们要是想好怎么解决，我现在请刘振的叔叔过来。”
那时初中，高菲菲可谓是校中一霸，仗着认了几个干哥哥，可没少干欺负人的事，安静内向的乔明月就是常被欺负的那一个。
没想到的是，那样的人，也会走上讲台，为人师表。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乔明月的心里谈不上多恨，只是对眼前这个人绝对喜欢不起来就是。
她说：“高老师，我想见见我弟和他同学。”
高菲菲眉毛一挑：“刘振同学住院了，按照刘振家人的要求，这事情要是没解决，就不能让你见你弟。”
乔明月眼神冷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菲菲：“字面上的意思，你弟弟把人家打成脑震荡，要不是校长和我帮你弟说情，人家早直接报警抓人了。”
乔明月：“我还得感谢你不成？”
高菲菲：“感谢什么的就免了，你们还是赶紧做决定吧。”
言下之意就是，再不做决定，就真的要抓人了。
李翠芝慌了：“高老师，求求你，别让我们家旭阳被抓去坐牢！”
高菲菲：“未成年不坐牢，少管所去住半年而已。”
李翠芝慌则生乱，加上根本不懂其中弯弯绕绕，直接被吓住了，几乎要跪下去求高菲菲。
高菲菲端端坐着，二郎腿翘得老高，似笑非笑看着乔明月。
乔明月一把拉住李翠芝：“妈，别听她吓！”
高菲菲说：“吓？我吓你们做什么？我是他们两个人的班主任，都一样的对待，这事儿的确是乔旭阳同学有错在先。”
乔明月再也没法儿淡定：“高菲菲，你现在好歹是个老师，怎么能光袒护一个？打架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把错往乔旭阳身上推？”
“脑震荡的是刘振，又不是乔旭阳。”
“我没见到我弟，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乔明月和高菲菲开始针锋相对，李翠芝忽然怒了，推了乔明月一把，斥道：“你怎么跟高老师说话呢？她是你弟的班主任还能害他不成？”
会不会害他不知道，高菲菲现在完全袒护刘振，乔明月是看出来了。
她对着她妈气道：“你指望她会帮你儿子？”
“乔明月！”李翠芝扬起手，直直朝着乔明月脸上挥去：“你要毁了你弟吗？”
突如其来被打了一巴掌，乔明月眼冒金星。
旁边的高菲菲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
乔明月在城里找了个有钱男朋友的事在整个乔镇都传遍了，高菲菲也是乔镇的人，自然知道这回事。
有个有钱的男朋友又能怎样？
有本事就拿钱来摆平弟弟的事啊！
拿不出钱来，说什么都是白搭。
乔明月心都在滴血，她妈为了乔旭阳，连脑子都没了。
李翠芝朝着高菲菲卖笑脸：“高老师，不好意思啊，旭阳的事情，只要不去少管所，什么都好说，要不，你让刘振的叔叔来学校，商量一下……那个钱要怎么弄。”
“妈！你准备好钱了？”
李翠芝剜了她一眼：“你闭嘴！”
“行，我闭嘴，我走！”
乔明月走了，这钱可就彻底没着落了啊！李翠芝怎能让她走！
她又拉住乔明月：“不许走！”
乔明月脸上是红红的巴掌印：“你难道没看出来吗？高菲菲根本就是帮着刘振他家在讹诈！”
“讹诈也得认！不能让你弟弟去坐牢！”
看着母女两人互不想让，高菲菲忽然开口：“乔明月，你看看，连你妈都知道，不能让让你弟去坐牢，你就这么狠心啊？”
乔明月眼神终于一点一点冷下去：“高菲菲，你最好为你说过的话负责！”
“负责，当然负责！”高菲菲笑道：“我只是很同情你，爸爸是个智障，弟弟也是个智障，你看看，就你不智障，你要是个智障就不会有这么多苦恼了是吧？”
乔家爸爸是傻子，这也是整个乔镇的人都知道的事。
李翠芝脸色渐渐白了下去，可她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
乔明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高菲菲：“你再说一遍。”
高菲菲笑意更甚：“五年前就在传你找了个有钱男朋友，这都五年了，还没结婚，也不照照镜子，你当有钱人是扶贫办，无差别扶贫……”
啪——乔明月再也听不下去。
她冲上去，一巴掌狠狠甩在高菲菲脸上。
响亮的一巴掌，惊呆了高菲菲，还有李翠芝。
这一巴掌仿佛把空气也打凝住了。
最先反应的是李翠芝，她冲上去又要打乔明月：“你怎么能动手？你快点给高老师道歉！”
乔明月一点也不恨高菲菲，她打这一巴掌，是想叫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永远是弱者。
高菲菲不能想从前欺负她那样，来欺负她的家人。
这个家再烂，也是她的家。
乔明月躲开李翠芝，还要冲上去打高菲菲，李菲菲眼泪都出来了，她一边躲着往外走，一边拿着手机拨电话：“乔明月，你完了！你等着，你完了！”
高菲菲彻底跑出办公室，乔明月才稍稍冷静。
李翠芝脸都绿了，她指着乔明月骂：“你是要彻底毁掉你弟弟才甘心吗！”
“去找校长。”
乔明月目光坚定。
这事儿，摆明了是高菲菲袒护刘振害她弟，决定和高菲菲闹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想好了，钱不能给，也不能让她弟真去了少管所。
找校长不成就报警，报警不成就找媒体，她不相信，刘振家有钱，还能盖过了天去。
母女两个正转身往外走，几个人气势汹汹朝着办公室而来。
为首的一个男人五短三粗，一脸横肉，后面跟着高菲菲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那人一进办公室，就指着乔明月说：“你就是乔旭阳那小子的姐姐？我告诉你，不把乔旭阳送进少管所我刘大海不是人！”
乔明月咬着唇，扫过眼前的几个人。
高菲菲脸上一个巴掌印，她用的力可比之前她妈打自己的那一巴掌狠多了。
高菲菲旁边那男人一身端庄周正，微微佝着身子，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徒添了许多儒雅的气质。
李翠芝见到这几人直接吓傻了，嗫喏了一下嘴唇，冲着那眼镜男人轻轻喊了一声：“郝校长。”
被称作郝校长的男人抬眼，面上尽是为难：“你看看，这事儿非要闹到这个地步，让我多为难？”
说完又看向乔明月：“你还动手打老师，弟弟打同学就算了，姐姐还打老师！”
高菲菲轻哼一声，睨了一眼乔明月，满眼不可一世。
看着眼前三人的架势，乔明月就猜到，这事儿没法善了。
她的眼神落在郝校长身上：“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我只想见到我弟弟，问清事情经过，该怎么赔就怎么赔，现在，见不到我弟弟单凭你们一张嘴说的，反过来想想，你们是我，会相信吗？”
郝校长说：“道理是这样没错，可你弟弟打人是事实。”
“证据呢？”
“还要什么证据？我家刘振躺在医院还不够吗！”听到乔明月问证据，刘大海忽然一拍桌子：“现在可不是怎么赔钱的事了！你居然连菲菲都打，你弟弟必须进少管所！”
菲菲？
乔明月瞥了一眼高菲菲，又看了看刘大海。
刘大海是刘振的叔叔，对侄子的班主任，竟能这么亲密？
乔明月陡然开口：“我打她那也是我和她的事，跟你什么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是他男朋友！”
高菲菲正要去拉刘大海的手，尴尬的停在空中，眼里尽是责备，他怎么能直接说出来？
刘大海却一点也不在意，反倒洋洋得意：“老子在C市闯荡这么多年，什么硬茬没碰到过？弟弟打了我侄子，你又打我女朋友，简直没有王法！这事我不追究到底，我刘大海的名字倒过来写！”
乔明月这才搞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感情他们是串通好的吧？
她对校长说：“郝校长，你也看见了，高老师摆明了袒护刘振！”
她本想着让郝校长说句公道话，谁知郝校长根本是个和稀泥的。
刘大海在C市做生意，刚的就是个财大气粗他自是不能得罪，乔明月这边嘛……看起来也是个难缠的，他扫了几人一眼，抬头看了看几个人。
他说：“这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你们看，给我个面子各退一步，刘总呢也不要非送乔旭阳去少管所。”
说着又看向乔明月：“你们呢，也不要非去追根究底，掏个钱买个和气。”
郝校长说完又看向这几个人：“你们看，怎么样？”
高菲菲捂着脸，娇娇弱弱的站在刘大海身后，刘大海抱着手臂，傲气凌人的看着乔家母女。
李翠芝都快架不住了，她拉了拉乔明月，心想要不就这样算了。
乔明月却觉得，这十万根本不该掏。
就在两难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大半的光影。
众人齐齐往那头望，只见关山一脸笑容站在那里。
高菲菲一看，哪里来了个这么帅的大帅哥？
穿着讲究，面容俊朗，还一脸笑意，简直就是男神——她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让自己看起来和刘大海不那么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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