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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一直在继续。
但长安城的雪，与城外截然不同。
这里的雪，被割裂了。
割裂它们的，是观主的剑。
数十万把剑，切割了风雪，切割了大阵，切割了空间。
每一片雪落下来，都变成了好几片。
每一缕风吹过，都变成了好几缕风。
不管是风还是雪，都带着一股凌冽的剑意。
风刮过墙面，会留下一道道细细的划痕。
雪落在屋檐，会砸出一个个的小坑。
长安城，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破损。
苏莫与徐冉俩人的脸上与胳膊上，也出现了很多细细的血痕。
他们并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形成的。
虽然会有些疼，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俩人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巷道，来到了战场的核心。
他们看到了已经快要被冰封起来的书院六先生，也看到那个身着道袍的大荒最强者，岳惊鱼。
苏莫虽然是这场行动的发起者，但当他真正的看到岳惊鱼的时候，恐惧感从脚尖一直渗透到了天灵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徐冉比他要冷静许多，虽然呼吸也明显的急促起来，可终究还能保持理智。
“诶，怎么办？”徐冉轻轻的碰了碰苏莫的胳膊，小声的问道。
苏莫呆滞在原地，就像是一座冰雕。
徐冉转过头，才发现苏莫已经彻底傻了，他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见他没有反应后，干脆捏着他胳膊上的软肉狠狠的一拧。
当然，为了不打草惊蛇，徐冉另外一只手提前捂住了好朋友的嘴巴。
苏莫吃痛之下就想要叫出来，但他的嘴巴被捂住，只能发出很轻微的“呜呜”声音。
“你干什么？痛死我了。”苏莫连忙把徐冉的手打掉：“干嘛掐我。”
“我问你话你不回答我，我看你都快被观主吓傻了，这才掐你一下。”徐冉说：“你要是真害怕了，就回去。”
“放屁，我怎么会怕，我只是……有一点点的恐惧而已。”苏莫心虚的说道。
徐冉也没有拆穿自己好朋友的伪装，说：“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苏莫蹲下来，抓了一把雪在脸上狠狠的搓了搓，用这样的方法来让自己再度恢复冷静。
“我先去试探一下，你随后跟上。”苏莫说。
徐冉啊了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苏莫就冲了出去。
徐冉追了几步试图把好朋友拽回来，但苏莫冲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或许他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害怕，所以铆足了劲往外跑。
随着越发靠近观主，苏莫的嘴唇就越发的紫，同时他的脸色也越发的惨白，甚至比落下的雪还要白。
整个人的面容看上去极其的诡异，跟僵尸有几分类似。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苏莫忽然大喊出来，手中的柴刀用力的劈向了岳惊鱼。
岳惊鱼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对于这个忽然冲出来的持刀少年，岳惊鱼毫无兴趣。
他的所有精力，都在破坏这座城，破坏这座阵上。
苏莫一刀砍在了岳惊鱼的身上。
然后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线，然后直接溅了苏莫自己一脸。
徐冉赶忙跑过去，将好朋友搀扶起来。
“苏莫，苏莫，你怎么样？别吓我。”
苏莫不停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会带出一股血。
然而苏莫的身上，却看不到半点伤痕。
莫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徐冉，他试图帮苏莫止血，然而鲜血顺着徐冉的指缝往外冒，让他的手就像是刚刚从血池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徐冉声音颤抖，眼神中全是惊惧。
他想要站起来，可双腿根本使不上劲儿，苏莫的咳嗽声渐渐的衰弱了下去，片刻之后，就没了动静。
死了……
好朋友死了。
极度的恐惧之下，徐冉发出了一声如同困兽一般的嘶吼。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捡起了苏莫的柴刀，另一只手握着镰刀，双眼充血，埋头往前跑：“还我好朋友命来！”
……
在书院众多先生先后被击败的情况下，在长安城快要被观主毁掉的情况下，在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战斗即将结束的情况下。
两个长安城的少年，以悍然无畏的姿态冲向了岳惊鱼。
他们手持最普通的农具，去挑战整个大荒最恐怖的人。
那个叫苏莫的少年，死在了自己好朋友的怀里。
而那个叫徐冉的少年，拿起了好朋友的武器，冲向观主，为朋友报仇。
他自己知道不可能打得过岳惊鱼，更知道自己可能连在岳惊鱼身上留下一点伤痕的可能性都没有，但他还是冲了出去，义无反顾。
在岳惊鱼看来，这个少年跟死去的那个少年，就是蠢货。
以卵击石都是对他们的褒奖。
蜉蝣撼树算是对他们的赞扬。
整个大荒找不到比他俩还要愚蠢的人。
但有一点是岳惊鱼永远不会明白的。
那就是唐人的傲气。
这两个少年，就是典型的唐人。
大唐存在了千年，这种傲气也存在了千年，不论是偏远的乡村，还是繁华的大都市，只要是唐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都会自动具备这股傲气。
长安城作为大唐的核心，傲气更是大唐之罪。
在观主看来，这俩少年非常的可笑，可悲，可怜。
但在唐人看来，这俩少年，是希望，是勇气。
虽然大街上一片寂静，街道两侧的房屋门窗紧闭，但门缝后，窗纸后，藏着一道道的目光。
唐人的目光，自然不会是友善的。
那些目光就如同锋利的匕首，插在了岳惊鱼的身上。
随着他在长安城走动的越多，身上积累的敌意也越来越多。
但岳惊鱼不在乎这些。
他看不起这些唐人。
更重要的是，目光杀不了人，至少杀不了他这个等级的人。
何况，自己与书院的战斗，根本不是这些普通百姓能参与的，就算是大唐皇室，面对这种层级的战斗，也只能保持缄默。
因为从岳惊鱼踏入长安城后，大唐的皇宫就一直处于沉默状态，那位才登基不久的小皇帝，更是藏在深宫之中，不敢有半点造次。
所以岳惊鱼认为这俩少年很蠢。
他们的家长更蠢。
若是阻拦一下，或许少年还不会死的这么惨。
第一个少年是直接被岳惊鱼的“域”给震死的。
岳惊鱼看向了第二个少年，然后他收回了自己的域。
他倒是很想看看，这个少年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哪怕一丢丢的惊喜。
事实证明，并不会。
徐冉冲到岳惊鱼身前，闭着眼睛，把手中的两把武器疯了一般往对方身上砍。
砍着砍着，徐冉就觉得不对劲。
自己砍的是人，不是铁器，为什么会发出金戈交鸣的声音？
徐冉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手中的武器已经卷刃，不能再用了。
徐冉的心中再度升起了莫大的恐怖，他发出一声尖利的大叫，张口咬向了岳惊鱼。
两息之后，徐冉满嘴的牙被崩掉。
鲜血糊了他一嘴。
剧痛让徐冉跪倒在地，双手捂着嘴，眼泪混着血迹落在雪地上。
岳惊鱼漠然的举起手，放在了徐冉的头上。
这一幕落在了周飞的眼中。
他虽然被冰封了，但视觉还在。
“不要，不要……”
周飞的心里在疯狂的呐喊，但他没办法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响。
片刻之后，徐冉到底。
这是一具，没有了头颅的尸体。
岳惊鱼甩了甩手，神情就像是碾死了一只蚂蚁一般，毫无波澜。
一直把周飞搂在怀里的宋菲，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岳惊鱼的手段，已经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那还是个孩子啊，他怎么就能下的了手？
就因为那个孩子是唐人，所以就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死别人吗？
宋菲无法接受，她甚至会自己曾经还信仰过神殿，赶到羞耻。
然而，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陪着这座城，一起死吧。
周飞愣愣的看着那具没有了头颅的尸体，心中翻江倒海。
曾几何时，周飞对于大唐，对于长安是没有任何归属感的，虽然他一直在努力的融入，可与长安城也一直存在隔膜。
之前，周飞试图通过毁掉那些从系统中兑换出来的东西来彻底斩断自己与过往的关联。
但记忆并不会因为器物的破碎而消退。
有时候甚至恰巧相反。
越是想要遗忘什么，那个东西就会越发的记得清楚。
越是想要斩断什么，就越是会跟那个东西藕断丝连。
周飞，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融入这座城。
他很努力了，可始终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周飞自己都不知道，差的那一点点究竟是什么。
现在，他看到这两个长安城的少年，义无反顾的冲向岳惊鱼，然后被杀死的画面，心中已有所感。
或许这就是周飞与长安城之间，最后的一点点隔阂。
为什么要保护这座城？
是因为夫子的嘱托？
是因为自己的过错？
还是因为……这座城的人？
周飞用前两个答案回答了岳惊鱼。
但最后一个答案，或许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最后一个答案意味着，周飞并不孤单，他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