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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她这最后一句话只是在牙齿缝里，低声嘀咕了一句，毕竟被附近路过的乡里熟人听见，也会让人感觉她这亲妈待人刻薄。
一边的二儿子也阴阳怪气地怪笑道：“是啊~老大，你说是爹妈把你养这么大，都没让你养老了，你还叽叽歪歪个啥，人哪啊~要懂得感恩！去城里给工厂老板打工，也饿不死你的！如果对厂里的管事们嘴巴甜一点，人家~~~~兴许还会提拔一下你。到时候发达了可别忘了~回来提携我这个弟弟哦~”
本就不擅长说阴损话气人的老大，黑着脸闷头收拾着自己的行礼。
他就算再没见识，也是听路过的商人伙计说过，城里那些工厂作坊哪一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窟。
况且他以前还跟路过的行脚商人，买了些孩童识字儿用的连环画，跟人请教认识了一些字儿。
也知道城里很多流水线作坊，一天干十四五个小时，甚至一天吃喝拉撒睡的空闲加起来，就只休息个七八小时，而且还是一周七天无休，天一黑倒头就睡，天一亮直接上工。
一直干到从身体到精神彻底麻木，或者直到病倒抬出去等死。
可就这待遇还被睡在街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赶着往里钻。
在黑格尔现在年轻的时候，也许头几年还撑得住。
但如果等他年纪大一点，接近30岁之后，体质开始慢慢变差，就会慢慢被熬出病来。
接着，他逐渐就会从小毛病硬熬出大毛病，直到哪天身体撑不住就倒下，被人抬出去了。
而且在工厂里做工，生了病还不敢多休息，那样就会被倒扣工钱。
没有多少积蓄看病买药剂，也不敢请假休息，那样会被人顶替开除，最后流落街头没饭吃，跟外地来的乞丐一样，被本地丐帮排斥和欺负最后只能饿死。
如果是病死在工作岗位上，少数还有点“良知”的老板也许还会通知家人，给个几十个铜子当丧葬费，那些心狠的就直接让手下人，抬到城外乱葬岗一扔了事。
这就是为什么一些人，宁愿像本地乞丐混混一样，加入帮派里拜码头给他们偷钱、绑架勒索、收保护费办事。毕竟只要不惹到惹不起的人倍打死，就能勉强过活下来。
而血汗工厂过劳死的那些劳工，就和那些黑矿山出事故的矿工一样注定死路一条，那些矿难死了人的矿老板跟官府平时早就打好招呼了，直接就当失踪人口报上去就行，人埋里面都不用麻烦别人挖坑了。
至于在当地官府没报备行踪和户籍的破产流民、劳工矿奴？
那也算是人？
你开玩笑的吧，那连官老爷户籍簿上的数字都算不上。
把他们算进死亡人口，还会影响政绩。
哪个矿老板会承认用了非法劳力？甚至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廉价未成年劳工、智障奴工、非法奴隶？
他们都是不存在的“隐形人”。
矿老板个个都是遵纪守法的尊贵体面人，哪个底下的差役会管他们这杆子闲事。那背后可都是手眼通天的富贵人，不是和他们顶头上司是亲家关系，就是已经用钱疏通到了国王陛下身边去了。
就算是有刁民想玩儿命上王都，滚钉床击登闻鼓鸣冤告状，那也是要被绿林好汉半路截住抓回来关精神病院，乃至是直接杀了丢野地喂虎狼野狗的~~~
“行了。”却见他一辈子没走出百里地的老爹一口烟气凸出，硬邦邦地对他说道：“到了城里找工作，要记得听人家老板的话，认真做事。人家想必~应该也不会太亏待你，最差~最差应该也会有口饭吃，你有手有脚干活总不会饿死。“
“我们这份田也难说能种到什么时候，有一天我还听农庄管事说——王上好像不太满意下面的人办事。觉得我们要么是种田太懒，或者有人私下偷吃偷卖了亏空了公粮，经济效益一直上不去。所以啊~要给官田改制，早先先是派了几个宫里的宦官来当监事。后来又说，王上好像有意把我们这些官田都改制成私有制。承包给那些大地主、大豪商进行符合市场经济化的，什么鬼的高效管理。宫里就派人在这看着账本分红，到时候雇佣种田的人手等管理工作，都由那些大老板来做。现在流民那么多，为了活命人家也许6、7成那么高的佃租都肯接受啊！！！到时候还真很难说能不能吃这口饭呢~”
“你现在去了城里，也许也是种活路。滚吧！滚吧！早点上路，早点到城里的劳务市场找工作，我听说邻村到城里打工的亲戚说，他们都去那里找的工作。或者~你去码头的商行货船看看，有没有人需要伙计船夫也行。只要小心别被人贩子骗到外地当奴隶卖了，或者割了器官没了命就行。”
大儿子边听边搓眼泪，最后跪下来哭叫道：“爹啊，那孩儿走了。你自己保重身体哎……嗯呜呜呜……”
响亮的哭叫声。
把他旁边的十来岁的堂妹，也感染的呜呜大哭，农家人彼此都不想嫁的太远，在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如果把女儿嫁到千里之外，可能这辈子就都见不到了。
小姑娘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哀求说：“大舅~不要让大黑子表哥走~~~~呜呜呜~~~~不要让~~~他走。“小孩子那里知道大人的苦衷?只是觉得哥哥对她好，会买麦芽糖哄她吃，会扎草蚱蜢、竹风车逗她笑，这么好的表哥自然是舍不得了。
对面的黑瘦青年也是眼眶红红，向上来给她擦眼泪、摸着小丫髻轻声安慰。
亲戚当中唯一前来送别的姨母，一把将她女儿扯到后面训斥：“哭什么？！！又不是以后一定见不到你大黑表哥，以后乖一点，让你大表哥走的安心点！“小姑娘碍于母亲的威严不敢出声，只是低着头不敢哭出声，却怎么也憋不出成人那种笑脸，只是不停抹着泪。
满脸农夫风霜的姨母，带一脸的成人世故和些微哂笑，似乎一直犹豫着想要做些什么。
这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大了二十岁的中年妇人，磨叽了好半晌。
最后才磨磨蹭蹭地从怀里，拿出个沉甸甸的小口袋，上面用滑石笔着个素白的蒲公英图案。
她有些舍不得地把约半个巴掌大小的布包塞到他手里，一脸强忍惋惜地说道：“这里有姨母早上赶着，特意给你做的几个烤树饼（注1），虽然并不多，但也能让你路上垫垫肚子。以后有出息了，可别忘了姨母和你表妹啊。一定要记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