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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无穷无尽的黑色沼泽，滑腻粘稠，何顾在其中奋力挣扎，可仰首四望，视线所及之处竟无一处彼岸。
这黏糊糊的沼泽似乎有一股力量向下拉扯着他，很快何顾便筋疲力尽，连喊一声救命的力气都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殆尽。
这是梦吗？
可为什么这梦如此真实？
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这沼泽里黑色的粘稠液体在自己脸上蔓延，先是脸颊，然后是嘴巴，眼睛，鼻子……
窒息……
蓦然，一双手把他从黑暗之中拽了出来，再睁开双眼，视野中是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这人影周围的空间有些扭曲，看上去诡异万分，仿如来到了另一个维度。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何顾的瞳孔才开始慢慢聚焦，认出了眼前这个正不断哭泣的人影是花轻语。
“没死……”何顾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里发出的音节十分嘶哑，顿时一阵口干舌燥，仿佛嘴里着了火一样，“水……水……”
妈蛋，怪不得电视剧里那些昏迷过去的人醒来都先要水，原来真的是有生活依据的。
花轻语听到声音先是一愣，旋即‘嗖’一下站起来四下查看，等何顾伸出颤抖的手要水，她才确信这声音是何顾发出来的。
和电视剧里不同的是，花轻语并没有忙不迭的去倒水，而是直接傻在了原地，愣了足足有四五秒钟，忽然扑过来对着何顾又锤又打，嘴里的声音都变调了：“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外面呼啦啦冲进来四五个人，最前面是高至文和蒋冲驹，俩人一见何顾醒了，眼圈顿时也是一红，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镇主！！您要保重身体啊！！”
何顾刚才是渴的要冒烟，现在是气的快冒烟了：“水！！给我倒水！！”
等一杯水下肚，何顾才从别人嘴里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己并没有太多感觉，只是忽然觉得灵魂离体了一样，整个人轻飘飘的飞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但刚才那一幕在会议室这些人看来，就相当的惊心动魄了。何顾先是忽然双眼发直，紧接着整个人抽掉骨头一般滑了下去。
花轻语反应是最快的，但等她一步扑过去的时候，何顾已经没气了。不是简单的昏过去，而是直接没气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麻爪了，高至文还算做出了一点应对反应，令人悄悄的去把医生尽快请来。
但接下来怎么办，没人知道。
要不要立刻十万火急送信到登州？
镇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千头万绪可怎么办？
镇主还这么年轻，显然没有遗嘱，谁接班？谁继位？那四个义子还是几位夫人？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如果镇主真出了意外，那这些事似乎就轮不到自己这帮人操心了。
这一屋子人基本就得殉葬了，会议书记官那里会明明白白的记载着——镇主是被他们给气死的……
何顾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说完，精神也渐渐缓了过来：“来给我看病的医生呢？还没走吧？”
高至文急忙道：“没有，被我留在侧室，禁止与任何外人接触。”.
何顾看了看他，点头道：“很好，以后就让他做我的私人医生吧。把保密手册发给他，以后关于我的病情绝对不能外传。”
高至文应道：“是，卑职明白。”
何顾环视众人，都在床前跪着呢，不由没好气的摆了摆手：“快都起来吧，跟守灵似的！”
众人讪讪起身，蒋冲驹犹豫道：“镇主，您的身体？”
何顾道：“还不是被你们气的！以后少干点让我生气的事，否则下次可未必有这么好运气了。”
蒋冲驹臊眉耷眼的退后两步：“是，是。”
何顾看看他们，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把书记官叫了过来：“今天的会议记录呢？”
书记官急忙双手递上。
何顾接过来翻看了几页，忽然伸手把之前会议上自己晕倒的部分扯下来撕了个粉粉碎。书记官大吃一惊，想要抢又不敢，身体僵在了原地。
何顾将手中碎屑一丢，对书记官道：“这件事就不要记了，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即使是几位奶奶那里，知道了吗？”
书记官苦着脸道：“镇主，您当初一再嘱咐小的，一定要从实记录，一个字都不许记错了……”
何顾顿时又有些搓火：“变通，变通懂不懂？这规矩是谁定的？是不是我？是不是我？”
一屋子人看到何顾又要生气，急忙一起过来七手八脚的捂住了书记官的嘴：“你是不是傻！不要惹镇主生气！气坏了镇主你担当的起码？”
何顾道：“我跟他生什么气，他这是尽忠职守，出征的事情你们都办妥了吗？”
众人道：“还没……”
“那还不赶紧去？”
花轻语愕然道：“你现在身体这样，该不会还想要亲自出征吧？”
何顾摆摆手：“只要别让我生气，我这身体啥事没有，你们抓紧去办，这莫名其妙耽误一天，今晚加班也要把进度给我赶回来，后天一早必须出发。”
众人面面相觑左右为难，要办吧，镇主身体有恙，明显不适合上战场玩命去；要不办吧，镇主一生气可能当场就要玩命……
花轻语对众人使个眼色：“你们还是尽快去办，出征的事情耽误不得，具体情况后天再说。”
众人心领神会，呼呼啦啦的请安之后出去了。
何顾看看花轻语：“你也去啊，让你们准备的本地向导有合适人选了？”
花轻语点点头：“有了，我想问问你……替我姐姐问你……这次出征你必须亲自去吗？不能换成其他人？也不能推迟几天稍微休养一下身体？”
何顾把身体往床头一靠，闭上了眼睛：“谁能替我？一百人击退三万建奴；我可以推迟，但谁去让皇太极晚来几天？谁能？”
花轻语看着闭目养神的何顾，那满面的疲惫令她心痛不已，声音也不自觉的轻柔起来：“你不是常说一句话吗？暂时的退让，是为了将来大踏步前进。现在你身体有恙，退让一下又有何妨？”
何顾依旧闭着眼，苦笑摇头：“这么一大摊子，既有我的心血，也有大家的付出，岂是说退就能退的。”
“这件事，有这么重要吗？”
“嗯，很重要，人生苦短，朝夕必争。”
“那我呢？青春苦短，你可曾想过多少朝夕已过？”
何顾蓦然睁开双眼，花轻语已经近在眼前，樱唇吐气如兰，眼似水波横漾。